第三章
翌日清晨，雨雪交加了將近一個星期的壞天氣終于轉晴了，而如今正年輕身子恢復力也很強的吳彤也基本上恢復了健康。這速度著實也令吳彤自己也吃驚不已，在她印象中，她雖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會很嚴重，甚至一次小小的感冒都能拖拖拉拉的延續一兩個月，如今真可算是神速了，難不成這是重生的福利？
早上起床後，兩人喝著稀稀拉拉的小米湯，就著小咸菜啃著黑乎乎的高粱饃饃吃的很是起勁，當然，大病初愈的吳彤還有一碗滴了幾滴香油的雞蛋羹喝。雖然伙食說不上好，但陰雨連綿了那麼久的天氣終于轉好，兩人小女孩兒的心情卻像那剛剛露頭的陽光一般，出奇的好，心情好胃口就好，即使是難以下咽的高粱饃饃，兩人也是啃的津津有味。
「小彤，今兒個咱們去串串門兒吧？自從咱們來到這兒，還沒跟其他知青或是村里的老鄉們聯絡過感情呢，月兌離人民群眾可不好哦……」楚晴手腳麻利的將碗筷鍋子都洗干淨後，對又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的吳彤調侃道。她們兩人是年後剛來的，還沒跟身邊的同伴或是老鄉們相互間認識一下，吳彤就病倒了。如今已經拖了快兩個星期了，再不出去走走，跟人打下招呼，還真是說不過去。
吳彤知道輿論流言的可怕，也不想一來到這個陌生的（對這一世的她而言）地方，就得罪淳樸的老鄉們和心思或彎彎繞繞或大大咧咧的同伴們。雖說你沒有傲慢瞧不起人的意思，但在人家看來，你那副姿態就是自持來自首都，瞧不起鄉下人「好啊，你等等啊，我先換件兒衣服，你也多穿一件吧，雨雪之後天氣冷，別再弄感冒了……」說罷，吳彤就開始翻翻找找，巴拉她的厚棉襖。在京城時，雖說那對「父母」摳門兒的很，很少給她買衣服，但她英年早逝的生父的至交好友秦叔叔卻是經常買衣服給她，還大都是在如今看來比較高級昂貴的。她那個「姐姐」倒是想搶去穿，可惜，秦叔叔每次都買的大小很是合適，那個比她大三歲的「姐姐」怎麼塞都塞不進去，只能恨恨的干眼饞。這次要不是她一意孤行，被年少的激情沖昏了頭腦，秦叔叔也不會輕易放她出京。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笨，上趕著被人誆騙，有個真心為她操心的也被她不識好歹的給拒絕了好意。
吳彤穿好厚棉襖後，突然記起楚晴家似乎不大富裕，她家姐弟三個，下面還有兩個十多歲的弟弟，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家的生活也是極其艱難的，恐怕沒什麼能力給她買好一點兒的衣服。于是吳彤又扒拉了一會兒，跳出一件看上去比較寬松平常的藏青色棉襖遞給楚晴，一臉真誠的說道︰「小晴姐，這件衣服送給你穿吧，我叔叔送我的，但我穿著太大，撐不起來，你試試唄……」
「不，不用了，等過段時間你長高了就能穿了，我這襖子看著薄，其實挺厚的，一點兒都不冷，真的」楚晴連忙推月兌道。她好歹也是地道的上海人，就算沒錢穿不起好衣服，但眼力勁兒還是有的。這棉襖明顯是高級貨，對小彤來說僅僅是有些寬松而已，哪會不能穿？她知道小彤是想在不傷她自尊心的前提下送給她東西，但她向來不眼饞人家的好東西，還真不意思收下。
吳彤見狀，立即使上了荒廢多年的撒嬌大法，一陣撒嬌耍賴，總算將衣服套到了楚晴身上。兩人臨出門前喝了杯熱水暖了暖身子後，就手拉著手出門了。
走出簡陋破舊的小屋，兩人立即被冷風吹了一個寒戰。如今才是二月中旬（陰歷），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要不是迫不得已，吳彤還真不想在這麼冷的天兒出去晃悠。她們兩個來的晚了些，村里沒其他住處了，才將她們安置在這個荒廢了很多年的小院兒里。據說這小院兒原本是個終身未娶的老光棍兒家的，那位孤寡老人幾年前死後，就一直空著，如今見兩個小姑娘實在是不好安置，只能讓她們住在了這里。
吳彤對此倒是沒什麼介意的，畢竟人都去了好幾年了，有什麼好避諱的？再加上她們獨門獨院的多自在啊，雖說簡陋了些，但總比跟人擠在一處的好。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這個村里的知青中，可是有幾個是相當沒素質討人厭的，要是自己倒霉的跟他們分到一處住，她寧願睡大街
兩人先去就近拜謝對她們多有關照的于大娘家。于大娘是個寡婦，她男人為了給即將臨盆的她補身子，冒險上山去打獵物，沒想到卻年紀輕輕的折在了山上，連未出世的兒子都沒見到。不過這位于大娘也是個堅強樂觀的女人，獨自守著兒子過活，不僅把家里操持的妥妥當當的，跟村里家家戶戶的關系也處的極好，是個善良熱情的好人。
吳彤前世就頗受這位大娘的照顧，心中對她很是感激。可想到她的兒子于磊，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起來。當初她懵懵懂懂的初嘗愛情滋味時，初戀就是于磊。當然，他們並不敢光明正大的公開交往，要不然非被人戳脊梁骨不行，只能偷偷模模的來往，連與吳彤關系最好的楚晴都沒察覺到異樣。吳彤記得當時的她感覺甜蜜極了，覺得如果能跟這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共度一生，就算是一輩子呆在這貧瘠窮困的鄉下她也甘之如飴。可惜，現實卻是無比殘酷的，在特殊時期結束的第一次「高考」之後，兩人的戀情頓時變得搖搖欲墜起來。吳彤因生病影響發揮，第一次參加「高考」後落榜了，而于磊卻以高分考上了鼎鼎有名的高級學府。雖然于磊一直沒有明確表示要分開，但行動上卻一直慢慢在跟吳彤疏遠，這讓剛剛接觸感情的吳彤很受打擊，消沉了好幾個月才算恢復過來，而隨後的幾十年兩人再也沒聯系過。
如今回憶往事，吳彤心中的憤懣怨恨早已消逝。她能夠理解那個心懷壯志卻身陷于窮困之中的男子，那是他出頭的唯一希望，相比于落榜的平民百姓（當時的吳彤在眾人眼中只是家里稍稍有些富裕的小市民之女），顯然家里有些小勢力，同樣考上好大學的女孩兒更有吸引力一些。雖不怨恨，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吳彤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緒，面上帶著純真無邪的微笑，跟楚晴走進了于大娘家同樣破舊不堪卻收拾的整潔干淨的小院兒。
「大娘，在屋嗎？小晴和小彤來看您了……」楚晴對長輩向來乖巧尊重，或許跟她家的環境有關，長得清秀乖順的她很討長輩們的喜歡。
「小晴小彤過來了，趕緊進屋坐。小彤病好了嗎？可憐的孩子，受苦了……」于大娘仍舊如記憶里那般慈祥和藹，雖生活的沉重負擔讓她過早地衰老了，可這個臉上皺紋密布的女人卻讓人感覺萬分親近。
「大娘放心吧，我身體好著呢，這不，又能活蹦亂跳的了，嘻嘻……」吳彤作勢蹦了幾下，逗得身邊兩個女人大笑不已。
「你這丫頭就是活潑，好了好了，大娘信你了，趕緊好好坐著……」于大娘見吳彤小臉蒼白，就知道她還沒痊愈，連忙輕拍了拍她的手，將人拉到屋子里燒的熱熱的炕上坐著。吳彤那個破舊的小屋里的土炕早就不能用了，要不是木板床又濕又冷，她也不會突然生病。不過估計過不了幾天村里就會有人幫她們修炕床，到時候可算能暖暖活活的睡個好覺了。
楚晴吳彤兩人在外面凍壞了，自然也不多推辭，月兌了鞋子就爬上了暖烘烘的炕床，舒服的直想好好大睡一場。當然，這也是想想而已，哪能隨便跑人家去睡覺？這時節沒什麼農活，家家戶戶都閑著沒事兒，于大娘也是個愛說的，就拉著兩個小姑娘嘮嘮叨叨的東家長李家短的說了起來。吳彤楚晴也想多了解了解她們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要生活的地方，自然打起精神認真的听著。
「媽，我回來了……」三個女人正熱熱鬧鬧的說著，就听到院子里傳來沉穩溫和的聲音。雖時隔多年，吳彤還是一下子就辨認出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但卻沒有了溢滿在心中的愛意。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聖藥，再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會消散的無影無蹤。
「我兒子磊子回來了，他比你們大個兩三歲，你們叫磊子哥或是于哥就好……」于大娘一臉的激動歡喜，一面下炕快速的穿鞋，一面回頭對面色茫然的兩個小姑娘（當然，吳彤是裝的）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