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洛靈溜回家的翌日傍晚,陳宇達從外面回來,發現一個抱著紙鳶的少年縮在牆角,正是那日的紙鳶少年夏興平。
他一見陳宇達,連忙從角落里跳起來,一臉的驚喜,向他高舉著一只紙鳶︰「少爺,這是我爹給府上的小兄弟做的。」
陳宇達被那紙鳶迷住了,這麼亮的藍色蝴蝶,精致得緊哪!夏興平大清早就在將軍府門口候著,可是他又說不出具體找誰,守門的不讓進,中飯也沒有錢買,只好縮在牆角守株待兔。
陳宇達見天色已晚,連忙招呼他吃了晚飯,一想小妹的身份不能輕易示人,于是便推說小兄弟隨著親娘去省親了,仔細問了他家的地址,準備讓他回來後拜訪,然後就讓陳兆和先送他回家。
陳洛靈一見那蝴蝶紙鳶也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亞馬遜藍蝶!真像啊!那上面亮亮的粉狀物粘得很牢,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樣的色彩,實在太漂亮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欣賞,老太爺突然大駕光臨。後面跟著二娘、二哥和大姐。他的眼楮瞪得大大的,胡子一翹一翹的。一進門立馬厲聲喝斥陳洛靈、陳宇達跪下,陳洛靈一驚,知道大事不好,老太爺怕是知道了采春節惹禍的事情了。兄妹倆只是跪著不敢言語。
老爺爺氣得漲紅了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崽子!你們誰不好惹偏去惹那個霸王!要不是你們的爹還在邊疆,只怕梁家早就打上門來了!連說書先生都唱上了!若不是我今兒去茶樓喝茶,你們還要瞞到幾時?」
兩個小孩臉色一變,陳洛靈還沒有來得及把紙鳶藏好,老太爺已經命令下人把紙鳶奪過折壞了。「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紙鳶,惹出這麼大的事!」
大哥聞訊趕來,正想說情,老太爺又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虧你還是個長子!眼睜睜看著弟弟妹妹惹禍!為什麼要帶那個丑丫頭出門?你娘死得早,我原想多疼你一些,不想居然慣著你膽子大起來了!」
二娘一見連忙捏著嗓子打圓場︰「公爹,孩子們還小,而且那梁新榮也不是什麼善茬,怕是咱們的孩子還吃虧多一些……」
「婦人之見!那梁家公子橫行霸道多少年了,有人出面制止了嗎?倒叫咱們家給領了先,怕是這個梁子要結大了!」老太爺突然怒視陳洛靈,惡狠狠地說︰「還有你!不夠年齡出什麼門,還小廝打扮!都是你惹的禍,真是丑人笨事多!」
二娘眼角閃過一絲得意。二哥陳宇寰照樣一副愛理不理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大姐陳宇芸可氣壞了,都是那個丑丫頭,連累三哥!三夫人強忍著淚沒有奪眶而出,站在一旁一聲不敢吭。
陳宇達原本就有些不服氣,這麼一個惡霸,我除暴安民也錯了?一听老爺子又在開罵小妹,十分心疼︰「梁新榮那是活該!小妹有什麼錯?爺爺,您不該老是責罵靈兒,怎麼說也是親人……」話還沒有說完,老爺子就罵開了︰「臭小子!膽敢這麼和我講話!都是你們,平日家慣的!尤其是你,」他惡狠狠地指著三夫人「看看你生的什麼東西!只會惹事!今日一定要動家法!」
陳洛靈本來就被他左一句「丑丫頭」右一句「惹禍精」弄得火冒三丈,這會子見他連娘也不放過,更是氣結︰「憑什麼侮辱我娘!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況且我也不認為我做錯了事!」
老爺子氣糊涂了︰「反了反了!看看你教的好女兒!到底出身低賤……」
「爺爺,請您不要責罵三娘,看爹的面子吧。」大哥已是哀求了,「全是孫兒的不對,沒有照顧好弟弟妹妹,要罰罰我一個人好了。」
老太爺還在震怒︰「這個不孝子!看他生的什麼孩子,自己不听教誨也就罷了,連你們一個個地也要造反了!」
三哥實在按捺不住,若不是娘和妹妹一個勁兒地給他使眼色,他老早跳起來了。他跪在那里大聲說︰「爺爺,那梁新榮橫行霸道,咱們沒有道理見他欺負弱小不管呀,再說人是我打的,要罰罰我好了!」
「好好好!連你也翅膀硬了!你以為你逃得了嗎?照樣家法伺候!」
二夫人又急又氣︰「公爹,您消消氣兒,是我們沒有好好教養孩子,以後好好教育就是了。」說完,惡狠狠地瞪了眼三夫人。都是她的丑丫頭,白白地連累我們!
三夫人一陣委屈難過又無能為力,情急之下,撲通跪倒︰「公爹,都是我平時疏于管教,可是洛洛還太小,要罰罰我吧。」
陳洛靈的心猛地一痛,如同針刺︰「娘,你起來,我受得了,不要求他!」
老太爺一陣激憤︰「反!反了!今日不動家法,他們都不知道什麼是規矩!管家,還愣著干什麼!」
按照家法,一人得抽三鞭子。管家猶猶豫豫地接過僕人遞過的鞭子,見他們年紀尚幼,鞭子狠狠地揚起,等落在他們身上力量已減弱了不少,總算沒有皮開肉綻,可是只一鞭子,陳洛靈已經疼暈過去了。
三哥暗自懊惱,猛地撲在她身上,替她挨了一鞭。老太爺的火氣被激得更旺了,大喝︰「把那個孽障拉開,給我狠狠地打!」
兩名僕人訕訕地上前,卻怎麼也拉不開他,陳宇達像母雞一樣把陳洛靈護在身下,巋然不動。
老太爺火冒三丈︰「打!給我狠狠地打!不準停!」
管家只得加重力道,陳宇達結結實實地挨了五鞭,頓時有液體從藏青色的夾袍滲出來,觸目驚心,眾人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陳宇達握緊了拳頭,提氣凝神,揮汗如雨,決不哀叫一聲,一張臉憋得通紅。
老太爺還不解氣,親自奪了鞭子,橫七豎八地抽起來,若不是大哥死命攔著,陳三少只怕就被當場打死了。
三夫人難過得背過氣去,大哥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陳洛靈救醒。二娘見陳宇達給那丑丫頭擋鞭子,如同被剜了心頭肉一般,不知道在心里把三夫人母女問候了多少遍,她帶著陳宇芸、陳宇寰圍著陳宇達,仔細檢查他的傷勢。
老太爺還不消氣︰「不準吃飯,跪到佛堂里好好反省!」
大家百般求情,老太爺仍然如吃了秤砣一般。陳洛靈和三哥當晚就跪在了佛堂里,不準吃飯。
陳洛靈挨著三哥跪著,一個勁地盯著他受傷的背,「三哥……很疼吧?」滾燙的淚落到陳宇達的手背上,燙得他一激靈。
「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的。」陳宇達輕描淡寫,「倒是靈兒你,從小身子骨弱,只怕三娘心疼壞了。」
「三哥……讓我,讓我看看你的傷……」
「沒事兒,我皮厚。」兄妹倆拉扯了一會兒,陳宇達拗不過她,只得讓她掀開背查看傷勢。
幸好穿著夾袍,三哥的傷勢沒有想象中的嚴重,卻也橫七豎八地觸目驚心,有好幾條傷粘在衣服上無法完全掀開。她輕輕地把夾袍撫平,不小心帶著了傷口,三哥瑟縮了一下。她再也控制不住,淚花紛飛。
「沒關系的,皮外傷,恢復很快的。」陳宇達慌亂地用衣袖給她擦眼淚。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讓她哭了,太令人心酸。
為了表現自己真的沒事,陳宇達接連講了好幾個笑話。然後兄妹倆就並排跪在那兒。
陳洛靈只覺得一陣腿麻腳麻,肚子不知道唱了多少次空城計了。三哥跪在她的旁邊,神情自若,她不禁暗嘆︰練過武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三哥一開始不怎麼講話,後來見小妹那麼痛苦,連忙出聲安慰︰「靈兒放心,到了半夜,大哥定會給我們送吃的來。」他見陳洛靈沒有吭聲,知道她還心疼折壞的紙鳶,悄悄說︰「等我們出去了,找他爹另做一個罷,據說人家是祖傳的手藝呢!」
陳洛靈一直在沉默。到了這個時空來,好像就沒有什麼好事情發生過。想想整天足不出戶,又不能上上網,看看電視解解悶,連個紙鳶都玩不上,想買點東西,銀子都在二娘那里,月錢那麼少,上次給她治燙傷,花去一大半她娘的積蓄,眼見娘身體那麼弱,也沒有銀子調養,平時若不是哥哥們幫村些,只怕更艱難。這次多虧了顧銳庭,可也不能老是靠他呀。一點也不好玩!郁悶啊!要是能掙點錢該多好啊!她一听說夏興平的爹有祖傳的手藝,猛地打了一個激靈,現代人做生意最講究獨家秘訣,什麼美容院研發美白產品了,原本不值幾個錢,一打上祖傳秘方的招牌就可以漫天要價,鈔票賺翻了,還有什麼中醫、制酒、扎染……哪一樣不是異常火爆?她扭頭問三哥︰「三哥,你會做生意嗎?」
「啊?」陳宇達听得一頭霧水,「怎麼了?你有興趣做生意?」
「我想過了,要想過舒服日子,自己手里有銀子才是硬道理!要是我們在京城開一家店,請夏興平的爹做紙鳶,會不會有銷路?」
太好了!陳洛靈一陣激動。到了這古代來,動不動就看人臉色,還挨打,受家法,要是自己能開一家像樣的店鋪,請幾個有絕活的師父,一定能賺錢度日,也不用再看二娘的臉色了,也不要再和這樣可怕的爺爺住一起了。
「哦,不,還沒有本錢呢!」
「嗯!點子不錯!難得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見識。銀子我會想辦法,等我們出去了再說吧。」
「說什麼呢?」兩個人嚇了一跳,原來是大哥,他偷偷端了飯菜閃進來,「兩個冒失鬼,趕緊吃吧!」
于是大哥站在門邊把風,兩個人一陣狼吞虎咽。
全是陳洛靈喜歡的飯菜,肯定是娘偷偷讓人準備的,她吃得格外香,仿佛她如今已經是老板了一樣。難怪人們常說︰沒什麼也不能沒了希望。
到了夜半時分,又有丫鬟悄悄地送了被子來,听說是二夫人吩咐的,看來,陳洛靈還是沾了三哥的光啊!陳洛靈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覺得有人輕輕在推她,一睜眼,發現是三哥,再一看,三哥正坐在地上,她居然趴在他的懷里,雙手還把他抱得緊緊地。她的臉不禁一紅,雖說是自家哥哥,到底男女有別,而且她的靈魂已經23歲了!陳宇達倒是挺坦然,用食指刮刮她的鼻子,笑她︰「睡得小豬一樣沉!還不快起來,爺爺馬上就要到了!」
她連忙爬起來,重新在哥哥邊上跪好。這才發現被子已經沒有了,看來這一夜有不少人沒有睡好啊!
老太爺帶著一干人等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垂著頭,一動不動地跪著。他看見孫兒身子略有些發抖,滲了血的衫子已變了色,一大片暗紅色貼在背上,不禁有些心疼。其實這氣主要是想撒在那不成器的孫女身上的,說到底還是那不孝子不听話讓他心里郁悶,這次借機發發罷了。
二夫人審時度勢,一見老爺面有不忍,連忙借機下梯︰「公爹,都是媳婦平日沒有好好管教,孩子家法也受過了,想必也有所悟,能否容他們醫好了鞭傷再受罰?」說完一個勁兒地給陳宇達使眼色,希望他能服個軟。
陳宇達原本硬脾氣,不過一想靈兒這麼小,受這麼多苦頭有些吃不消,只好啞著嗓子道︰「孫兒這次的確下手狠了一點,以後會注意一些。」就是不服輸,不承認自己打錯了。
老太爺順著台階下︰「罷了罷了,以後長點教訓,不要讓外人說我將軍府的人不懂規矩!」一撫袖走了。
大哥連忙扶起陳洛靈,陳宇芸也搶過去扶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