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浥梔子冉冉香 繡像

作者 ︰ 非洛微微

眼見三夫人氣色也比以前好多了,可是陳洛靈心知肚明,她娘一直悶悶不樂,她牽掛著爹呢。前陣子他爹派人回來報平安,特地給他娘帶來了一些虞美人種子,這虞美人在黎國就是少見,听說還是輾轉從鄰近的越國弄來的。

現代的陸惜顏曾經向學校的花匠討教過虞美人種植法,足見她對這花的喜愛。本想旁敲側擊點撥一下她娘,哪知她娘本就會種植。當年十月播下種子,成長半年多,次年五六月份就會開花。她親眼見她娘鄭重地播下種子,帶著希冀,隔三岔五地照看,只盼望快些出芽,快些開花。

陳洛靈眼見她娘這麼盼著不是辦法,于是就說︰「娘,我失過記憶,已經忘了爹長得什麼樣子,你能畫一幅他的肖像嗎?」她娘點點頭,會繡花當然也會畫畫了,更別提她娘那麼善于設計圖案。

陳洛靈東找西找,這陣子只顧繡花了,滿屋子的繡布,一時竟找不到好一點的紙張。

她隨手拿了一塊上好的繡布,在書案上鋪好,她的娘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才畫好。只見一個英俊瀟灑的中年將軍傲然布上,劍眉大眼,眼波流采,不乏溫柔,整個人氣質堅毅,玉樹臨風,實在是個美男子,難怪娘惦記得這麼緊。人物畫在繡布上,更添了幾分鮮活。

陳洛靈心念一動,「娘,你不是一直憂愁不知道送爹什麼禮物嗎?何不繡了他的畫像送去?」

三夫人了悟,是呀,「我的洛洛真聰明,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多點子。」

她為女兒自豪得緊。于是馬上開始繡起來。陳洛靈在一邊看著,一邊盤算著,這個繡莊是不是又可以添一種業務了?

三夫人熱情高漲,只花了半個月的功夫就繡好了。

陳洛靈一看,實在是驚嘆她娘的手藝︰在現代也只有頂尖的繡娘繡得出人物肖像,而且價值不菲,而她的娘,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可以完工,這幅繡像實在珍貴!若是哪天她能回去,帶著這樣的繡品,還不轟動全世界?欣賞完畢,她連忙差人把繡像送去邊疆,陳洛靈甚至有些期待爹看見後的反應了。

三個月後,邊疆捷報頻傳,越國慘敗。皇上大喜過望,念在陳將軍多年未歸,近日老將軍思子成疾,特許他回京省親十日,這期間副將軍也就是二夫人的兄弟嚴整以待。

陳元白于是借著籌備糧草的軍務回京,算是假公濟私了一回,原本說在家呆十天,結果只呆了三天,就匆匆返回邊疆了。從那日以後,她的娘就變了,更加沉默寡語,陳洛靈只覺得哪里不對,可是無論怎麼問她的娘就是三緘其口。

時間太短,她對她爹的印象就停留在他剛回來時,慈愛地撫模她的頭,說︰「我的靈兒長大了,也變清秀了……」以至于她很多天攬鏡自照,沒發現啊,就是感覺眼楮稍微有了點神采。

陳元白回京,最郁悶的是二夫人,因為盼望見見離家三年的丈夫,才和老太爺商量出這樣的借口,好讓皇上特許他回家。老太爺早些年忠心護主留在身體里的傷口這些年復發,精心調養還能挺過去,可是一遇上陰冷天氣,整個身體就變得冰冷徹骨,宛如垂死之人。老太爺這些年孤苦伶仃,兒子不在身邊,幾個孫子也靠他操心培養,早就身心疲憊,對于兒子雖不怎麼滿意,卻也想念得緊。

于是陳老太爺腆著臉奏請皇上,才爭取來這麼寶貴的省親機會,結果,他除了看了一眼父親大人,一家人吃了一頓不冷不熱的團圓飯外,整個人就像長在虞園一樣,連看都不看二夫人一眼,她能不郁悶傷懷嗎?

陳元白走後許久,二夫人都沒有從憤懣中恢復過來,只要那個賤女人在,夫君就不會看她一眼。花園里菊花開得熱鬧,一個個綻開笑臉迎風招展。滿眼的秋色,她卻只看到了蕭條。二夫人恨恨地掐下一朵白菊,他們這是逼我下手!

從那一日起,杏園的楊媽開始和虞園的林媽套近乎,二夫人要知道虞園的動向。楊媽是二夫人的貼身嬤嬤,從小看著三少爺長大,又見三少爺對三夫人母女關懷備至,不忍心傷害他們,總是撿不甚重要的事情匯報一二。對這一切,陳洛靈她們居然渾然不覺。

次年六月,虞園的虞美人熙熙攘攘地開了,小小的帶著細絨毛的葉子,細細長長的仿佛不堪重負的小睫,在風中翩翩起舞的燦爛花瓣……陽光分外地燦爛,心情是那麼地愉悅,人走在長長窄窄的路上,仿佛人生的路會一直這麼走下去,永遠也不會有盡頭。陳洛靈經常會一邊走路一邊欣賞這象美女一樣的花,陶醉于她們不堪微風輕拂的嬌媚,只渴望自己能變成迎花起舞的蝴蝶,永遠也不要飛離那一片羞澀的溫柔。

陽光有點明媚,夏裝有點飄逸,空氣分外清新,步伐格外輕盈,生活也變得愉快,只因為,那些可愛的花開了,也打開了她關于浪漫的最美好的遐想、對于甜美生活的最熱切的向往。她深吸一口氣,和著陽光微風,忘卻了周圍的一切。那翩翩的如煙的花海,有瞬間使人迷失的魅力。她愛虞美人,不僅僅因為她美,她更愛曾經迷醉在那一片花海里的美麗心情----那樣的雲淡風輕、爛漫悠然。

三夫人也被虞美人的花開迷醉了。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往往要陳洛靈喊上好幾聲娘,她才能轉醒。陳宇達在花田邊搭了個秋千架,陳洛靈沒事時就喜歡蕩著秋千觀賞這些漂亮的花兒,感慨萬千,但凡這世上太美麗的東西,總有她的致命弱點,誰能想到虞美人其中有一種可以制成毒品呢?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忽然一夜大雨,滿園的虞美人大半就被淋得東倒西歪,好在花朵還在,猶如微恙的美人。

這日,她一邊蕩著秋千,一邊看著虞美人花陷入沉思,忽然覺得她的娘真像一朵虞美人花,長得嬌弱美麗,禁不起風雨。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否則她的娘不會這麼反常,她本來是充滿欣喜的。陳洛靈不禁嘆了一口氣,想起了那首詞︰《虞美人》,不僅吟誦︰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哦,我們靈兒什麼時候這麼多愁善感了?」原來三哥來了。

她沖著哥哥輕輕一笑,稍一施展輕功,飛下秋千,在花叢中折了一枝花,迎面向三哥打來。

「花拳繡腿,讓三哥看看你最近長進了沒有?」三哥輕笑,連忙接招,兩個人過了幾十招,後來三哥故意裝作被重創的樣子,讓她贏了。她的虛榮心,狠狠地滿足了一把。

陳宇達看她得意的樣子十分可愛,唇角微微上翹︰「我們的靈兒長本事了,也變清麗了。」

陳宇達拉著她的手坐下來休息,禁不住問道︰「靈兒,你剛才念的什麼詩呀?我怎麼從沒有听過?」

她一頓,只好糊弄他︰「我自己做的呀。」

「噢,我們靈兒原來是個才女呀,只是那詩太憂愁了些。」

好在他沒有深究。陳洛靈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有才,之後的一個月狂啃四書五經。

虞美人快要謝的時候,大哥突然造訪,手里拿了一件漂亮的淡紫色紗裙,做工非常精致,原來是她娘向大哥借的大夫人身前的衣服。三夫人很快就換上了,很溫柔地吩咐陳洛靈︰「洛洛,你也為娘畫一幅畫像吧。」

陳洛靈沒能細想,連忙鋪開上好的繡布,難得她的娘有如此雅興,她決定要捕捉她娘風華絕代的韻味。她的娘站在裊裊婷婷的虞美人中間,美麗得有些不真實。她沒有花多長的時間就畫好了。這是她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一幅畫,充滿了溫情和關愛,她娘的神韻和虞美人花相得益彰,水乳交融。

然後她的娘一針一線異常仔細地繡起來。她繡停停,足足花了兩個月才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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