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古代人其實很悶的,裴老爺裴夫人跟我在那個八角涼亭坐了半天,桌上雖有涼果蜜餞,沏有香茶,還特意遣了個會彈琴的婢女坐在正前方為我們撫琴,一切看似相當美妙,甚至有些天上人間。但對于每天要踢沙包揮拳的我來說,是莫大的折磨。關鍵我跟他們又沒啥可交流的,裴老爺總讓我提心吊膽,裴夫人雖然看起來笑容可親,卻是除了客套話以外就無話可說的人,陸安的話多是多,沒一句管用,盡是匯報府中大小事項,甚至連廚娘買菜打了多少斧頭都知言不盡。
我在度日如年的一個時辰內抓頭發若干次,最後終于忍不住站起來告辭,「裴老爺,夫人,我覺得有些累,可否回房休息一會。」懶得去等芙希煮好藥給假病二少吃後的效果了,再這樣等下去,他們不瘋我瘋了!
「陸安,帶禪師去吧。」裴老爺也不看我,靜靜喝茶听琴。
陸安恭敬地帶路,我興高采烈而去。
「嘿!哈! !」經過一排高牆時,一陣轟轟烈烈的聲音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種聲音,很有力度,像練武之人在訓練。
「陸管家,里面是什麼人?」停下腳,我問。
陸安答道,「那是護院隊,林教頭正在訓練他們,身為裴府的護院,在林教頭的訓練下,個個都是一身好武藝。」
武功?我大腦興奮了,幾天沒練,手腳已經癢得要命,能跟他們切磋一下也不是壞事。「陸管家,帶我去看看行嗎?我也學過一些皮毛,不知我國的武功跟貴國的比起,有何差距?」
陸安有些驚訝,「禪師,他們都是粗人,哪能跟你過招呢?你是貴客呀。」
「無礙,無礙,」我一個勁搖頭,「我這次來這里,除了治病,還想領教一下貴國的武術,這個機會正好,陸管家就勉為其難滿足一下我吧。」
陸安看起來有些猶豫,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道,「班牧禪師,請。」
陸安走到前方一扇木門前,把門推開,領我進去。
「嘿! !」一個個身著黑色家丁服的年輕小伙整齊列隊,一邊喊著,一邊跟最前頭一個身強體壯的絡腮胡學習動作。
我覺得血液開始澎湃起來,能跟他們對打一下,也不枉瀟灑穿一回。
「停!」林教頭喝道,接著從列隊中走出,向陸管家行禮,「陸管家,今日好興致,來觀看我們練武。」
陸安回禮,介紹道,「林教頭,這是老爺夫人遠從西涼國請來的得道名醫班牧禪師。」
「班牧禪師,在下林大力,裴府的護院教頭。」林教頭立刻向我行禮。
「客氣,客氣。」我知道古人什麼都要客套,隨俗。
「班牧禪師對我國的武學很感興趣,想找一個習武的家丁過上兩招,這個,林教頭,你來安排一下吧。」陸安委婉地說,緊跟著又很小聲說了一句,「手下留情。」
我听到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林教頭大笑道,「沒問題,班牧禪師有此雅興,我們自當奉陪,阿武,你來。」
一個個頭瘦高,長相青澀的男子從隊里站了出來。
「你跟班牧禪師過上幾招,點到及止。」林教頭吩咐道。
列隊立刻自動分開,讓開一個空曠的操場,阿武走至操場中央,向我抱拳作揖。
此刻我覺得全身細胞都在高速運轉,大腦皮層興奮得像溶漿爆流,太好了,終于可以對打了,跟古人對打耶,這種機會去哪里找?
我走上前去,同樣對他作了個揖,然後用散打步伐站好,身體保持前進的運動姿態,阿武似乎被我這古怪的動作迷惑了一下,他稍後退了一步,說時遲那時快,我最引以為豪的邊腿已出,布魔頭常說我的邊腿已經趕得上國際水準,「啪!」他的左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他吃痛,左腿立刻彎了下去,我跟著上步,右手一個直拳,速度快,力度足,在他還沒從腿軟的反應中回過神迅速擊中了他的臉,「呃!」他輕呼一聲,整個頭部如軟沙包般向後仰去,還沒完呢,我的散打**已經到達頂峰,今天不發揮淋灕盡致我就不叫傅未名。最後是肘擊,準確命中氣胸,我幾乎听到了他胸骨遭受撞擊的「卡嚓」聲,阿武整個人,整個過程一招未出,就這樣如碎布女圭女圭般飛了出去。
四周靜如死灰,許久,潮水般的掌聲響起。我站在中間,眼前似乎亮起來鎂光燈,一如奪冠那個夜晚。
「班牧禪師,我沒見過那麼奇特的招式,這簡直是神了!」陸安高聲叫道。
林教頭向我抱拳道,「班牧禪師好武功,簡單三招已讓我的弟子倒下,不知在下林大力,可否上前領教一下禪師的妙招。」
我還沉浸在手腳開動的興奮中,當然來者不拒,「好的。」
林教頭一個箭步跳上來,我立刻凝神以對,他肯定沒那麼好對付,而且以他的身高體重皮糙肉厚,估計打中了也不會很痛,必須巧取。散打里頭最高的學問就是︰技巧。尤其是在與對方身高體重懸殊的情況下,保持清醒的大腦和運用得當的技巧是取勝關鍵。
林教頭先聲奪人,上來後直接向我出拳,拳拳有力,我幾乎听到了拳風帶來的呼呼聲。運用散打靈活的前進後退步伐,我巧妙避開,但他很快又繼續襲來,他的拳速快,力度強,我一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想出腿,他卻仿佛知道,刻意拉近與我的距離,近距離內出腿很不合算,我一路後退,一路尋找機會。林教頭的特點是人高馬大,擅拳,他也知道我的腳厲害,不給我機會出腳,「當你不能出拳的時候,以虛代實。」突然,布魔頭一句話在腦中清晰浮現。不錯,以虛代實。我突然站住,右拳猛的向他揮出,他立刻閃頭避開,我等的就是這個,左勾拳以排山倒海之際襲向他的右耳,「彭!」結結實實地一聲悶響,打中耳朵,能令對手瞬間耳鳴頭暈,這比擊打他身上任何部位都有效,林教頭果然晃了晃頭,就趁現在,近距離一個正踢,又狠又猛,林教頭果然肉厚,只是向後一晃,並未倒下,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接下來,是全部拳法大集錦,直拳、勾拳、擺拳,我一刻也不含糊,而且主要是攻向面門,最後,我用上了跆拳道,一個漂亮的旋踢,正中頭部,林教頭終于轟然倒下。
陸安和所有弟子都看得瞠目結舌。
我也感覺到幾分累意,喘了口氣。
「啪啪啪!」一陣清晰的掌聲響起,令我納悶的是,掌聲不是來自陸安和弟子,卻來自門邊。回頭一看,見鬼,竟是裴老爺。
「班牧禪師的功夫實屬罕見,」裴老爺走過來,除了面部沒有多余表情外,聲音像是充滿了贊許,「我裴府訓練多年的護院都不是你的對手。」
此時林教頭從地上爬起,向裴老爺抱拳道,「大力不才,讓裴府丟臉了。」
裴老爺揮揮手,「無妨,比試本來就有高低之分,你已竭盡所能,無須在意。」
「是。」林教頭轉而向我,「班牧禪師高人高招,若有機會,還請多多指教。」
「林教頭客氣,」我回禮,「定當指教。」
「我經過教場,本是想看看他們練功,不料看到你們在切磋武藝,實在是大飽眼福。」裴老爺出其不意的問,「班牧禪師的武功是源自西涼國嗎?」
死老頭,每句話都對我抱懷疑態度,我心里罵,臉上笑著,「正是,讓裴老爺見笑了。」
「陸安,你去看看芙希煮好藥沒有?禪師也累了,沒事的話請回房休息吧。」裴老爺說的話永遠這樣,上下話之間毫無聯系,不知他高深的腦袋里都裝著什麼。
三十六走為上計,我求之不得,回個禮,撤!
恍恍惚惚中睡了個午覺,腦袋昏沉沉的,正半夢半醒之際,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呀?」非常不情願的爬起來,打完架很累了,要睡覺修補體力嘛。
打開門,陸安那張驚慌失措的臉立即冒出來,「不好了,禪師,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我揉揉昏沉沉的頭,不滿地問。
「二少他,他吃了你的藥,昏過去了,怎麼弄也弄不醒。」
什麼?我瞬間瞪大了眼楮,那些不過是瀉藥而已,怎麼會吃死人,「死了?」
「不,不,是暈過去了,我們都弄不醒他,只能來找你,老爺夫人很生氣,要你立刻過去。」陸安一口氣說。
難道芙希抓錯了藥,把砒霜當巴豆?不可能呀,我使勁抓頭,怎麼也想不出問題出在哪里,還是先去了再說,到時候裴老爺火大順帶查出我是冒牌貨就慘了。
急匆匆出去,很快走到裴修遠房里。此時房間里氣氛很是緊張壓抑,裴夫人在一旁小聲抽泣,裴老爺一張臉烏黑陰沉,看到我來,似想發怒,又抑制了一下,聲音中含了幾分寒意,「班牧禪師,吃了你的藥,小兒怎會暈厥過去,最好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裴夫人突然沖過來扯著我的衣服叫道,「你安了什麼心,竟敢害我遠兒!」
「夫人,」陸安忙上前拉開她,勸道,「讓禪師靜靜,或許禪師自有他的道理。」
我心里火燒火燎,究竟怎麼回事,藥方我背得滾瓜爛熟,妙蓓吃那麼多次都只是拉,沒出現過副作用,難道古人體質與現代人不同,現代人吃了拉古人吃了死?
我走過去看,裴修遠那個家伙真的閉眼直躺在床上,我不死心,把頭再湊近些,突然,他向我睜開了眼,狡狡一笑,我腦袋一熱,這家伙裝暈?
正要說話,他卻突然坐了起來,茫然喊道,「爹、娘,你們在哪?」
裴夫人立即飛奔過來,眼淚未干,哭喊道,「遠兒,我的遠兒,娘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娘,我沒事,」他完全無視一邊氣鼓鼓的我,柔聲勸道,「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我冷眼旁觀,如果古人也有奧斯卡的話,這家伙夠格蟬聯三屆影帝了,對著我的時候強壯如虎,狡猾如狐,對著爹娘的時候母慈子孝、深情無限,夠假的,妙蓓都該喊他一聲師傅!
「現在感覺如何?」裴老爺上前關切地問。
他的聲音似虛軟無力,「還是覺得很累,全身像要散了一樣,那是什麼藥呀,吃了怎麼會這樣?」
裴老爺裴夫人立刻向我怒目而視。
裝!我讓你裝!我心罵,表面賠笑道,「藥沒事,估計是二少太虛弱了,一下子受不住藥力,等會我把藥的份量再清減一些,估計就沒事了。」
「原來是你給我開的藥,禪師,我與你無仇無怨,你竟對我下此毒手,枉我們一片誠心將你請來,」他立刻用飽受傷害的神情看我,「你居然還要我吃你開的藥,你以為我是傻瓜?除非煮一劑,你吃下去給我看看,沒有暈倒我才能信你。」
我眼前一黑,叫我吃?那是超級無敵霹靂頂級大瀉藥呀!
「對,」裴老爺黑著臉發話了,「班牧禪師,恕我無法再信任你,萬一小兒吃了藥再暈過去怎辦,我叫芙希立刻去煮一劑藥給你吃,你當著我們的面吃下去,沒事我們就信你,也不再追究此事,否則,哼!」後面省略了若干狠話由我自行想像。
什麼叫蛇蠍心腸,什麼叫月復黑男,今天我總算全見識到了!這個裴修遠,比我想像中黑心、恐怖、惡毒一千倍!
芙希急著跑去煎藥,陸安臉露尷尬之色,似乎也不敢為我說話。我木木的站著,裴夫人雖是不哭,但目光森冷地看著我,裴老爺,他對我本來就沒什麼好臉色,這樣的氣氛,沉重而壓抑。而始作俑者,雖是一副有氣無力地模樣,我卻能從他眼中讀出淡淡的諷刺意味,這家伙,是有意、故意以及特意!
半個時辰後,芙希端著藥匆匆進來,冒著裊裊熱氣的瀉藥就擺放在我面前。
「喝了它。」裴老爺冷冷道。
我別無選擇,不喝,等于承認藥有問題,喝,我的肚子肯定有問題,思前想後,只能選後者。
深吸一口氣,端起碗,一骨碌把藥喝了下去。然後以壯士斷臂的決心,等待決堤一刻的到來,正是應驗了害人終害己這句至理名言,人呀,還是不要太狠的好,當時寫少幾味藥,至少瀉的次數少一點,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裴老爺裴夫人一直死死盯著我,不漏過我臉上和身上任何一個表情動作,陸安揣揣不安的在旁看著,裴修遠則是一臉風輕雲淡,我知道他內心一定在等著看我的精彩好戲。不過,抱歉讓你們都失望了,這種藥我見妙蓓喝過多次,最快也要4小時後出效果,算起來已經是我回房休息的時間。一旦我在你們面前全身而退,你裴修遠這個蠢狐狸照樣會認為藥沒事,乖乖的喝下去,然後半夜里瀉個半死,我遭殃了你也沒好日子過,看著來吧!我心里發出陣陣惡毒的笑聲。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陸安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裴夫人面有慚色,低聲道,「老爺,似乎錯怪禪師了。」
裴老爺不置可否,炯炯的目光直視著我,為了表示我的大無畏,我更炯炯的回視他。
陸安不失時機的插了一句,「老爺,一場誤會,二少身體太過虛弱,想必是受不了藥的劑量,咱們錯怪禪師了。」
「身為名醫,豈有配錯藥劑道理?」裴老爺灼灼道。
我解釋,「只是希望盡快治好二少,心急下按照正常人的分量配了,你看我喝了不也沒事嗎?」
裴夫人出來打圓場,「老爺,禪師也是一片苦心,我們別怪責他了,讓芙希按照改少了的分量去再抓藥回來就是了。」
「即使重新抓藥,也得明天再喝,這種藥分量過了,難
免對遠兒體內產生影響,隔一天吃比較安全。」裴老爺不放心道。
我苦臉,明天才喝,而且分量清減了,我的痛苦他怎麼能感同身受,一轉頭,突然發現裴修遠明亮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火花,該死,這個狡猾的狐狸又會使什麼花招!
「既然是一場誤會,請禪師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只是擔心遠兒,才對你做了無禮之事。」裴老爺總算放緩了口氣。
我深明大義,「沒關系,我理解,我也有錯。」
「大家都累了,去用晚膳吧,芙希鳴葉,好生照顧少爺。」裴老爺吩咐道。
我松了口氣,平安無事,又過一天,只是今晚,心里很快就叫苦連天,得先打听好距離我房間最近的茅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