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個犯賤的東西,在我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倒平靜得像淌死水似的,那晚偶爾露出的一瞬感傷,也像過眼雲煙,真讓人思疑那晚究竟是我在做夢抑或真有其事。
「跟著我,會讓你在緹京吃到撐死!」裴修遠看我那麼安靜,以為我是餓傻了,寬慰的給來一句。
我甩甩頭,丟去那些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挑釁的應他,「好呀,只要你帶夠銀兩!」
不錯,就這樣,把跟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收藏于心即可,把握住這樣難能可貴的輕松時日,接下來,會是尋找歸家之路的艱難旅程,在那之前,讓傅未名小小的休憩一下,帶著不言明說的私心感受屬于我跟他的每一份時光。
緹京城真的很大,多虧了小白,鬧市區我們下馬,想去吃些新奇的又策馬而去,一晃眼功夫,我手上拿著肉串、糖葫蘆,嘴里含著千層糕,腰上還綁著據說喝了從頭涼到腳的消暑聖品——熱不怕,連小白也利用上了,鞍上掛著新鮮出爐的小籠包子,可我眼楮不閑著,很快又瞄上了那邊小攤上新鮮**的煎油餅。
「那個,唔,我要,那個。」嘴里含著糕,講話不清楚,還直外噴糕渣子。
裴修遠忍不住拿出帕子給我擦,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數落道,「你那里的人都是這樣,」他頓了頓,才找到詞,「不顧儀態?」
「快餓死了還顧儀態?」我數落他,「你讓我吃飽了我可以像那些金枝玉葉一樣定定坐著不動,問題是現在我餓,餓得沒時間考慮形象!」
「你吃飽了也不會像金枝玉葉,頂多是金玉。」裴修遠飛快地接上話。
「金玉,你們是這樣形容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嗎?」我不解。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呀!」他控制不住奔涌的笑意。
死裴修遠,我舉起手中的糖葫蘆、肉串一個不留向他砸去,卻是小白遭了殃,他早有準備,遠遠扔下一句「我去買油餅」便光速閃開,小白一張白皚皚的馬面一半是糖葫蘆的紅印一半是肉串的肉汁,馬顏大怒,要不是我臨時撲上去百般安慰,差點被它開蹄子踢我。
偏偏他買回油餅後,香氣四溢的油餅讓我的餓狼眼發光發亮,一下子很沒骨氣的忘了仇,報著餅痛快地啃起來,一路嬉笑怒罵,肚子越吃越漲,到後頭真是吃撐了,覺得腰帶起碼要放寬三指,走路都想吐,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街上行人漸少,我走得慢,步子有些亂,一個不小心,與迎面來的一人肩膀相撞。
裴修遠立刻拉住我,低問,「沒事吧?」
那人也趕緊說了聲,「見諒。」我搖搖頭,只是很輕微地擦踫,不經意地抬頭與踫到我的人對望,霎時,他愣,我更愣。
這個人——
竟然是馬順風!
「二……」馬順風條件反射的想叫我,看看我身邊的裴修遠,突然停住,轉而道,「二位見諒,我有急事在身,多有得罪。」
馬順風的隨機應變也令我反應過來,偷瞄一下裴修遠,黃昏中他神色難辨,不知他什麼想法,趕緊說,「沒事,不礙事的。」
馬順風飛快地看我一眼,側身大步而去。
要不是裴修遠在身側,我真想立刻追上去跟他講上幾句,最起碼要給大煥圖叔報個平安,大煥見我十日不歸,肯定是心急了才派馬順風進城打探的,如今卻讓他帶了個我恢復本來面目還跟一男子逛街的情報回去,衛極光也不在身邊,不知他們會如何亂想。其實我那時故意跟藍舞提起我去呼風寨的事,就是想通過她的口轉述給裴修遠听,但又不知藍舞講了沒有,所以剛才不便與馬順風相認,再說裴修遠始終在朝中為將,不知他對土匪強盜的立場怎樣,萬一起了剿匪之心豈非害了呼風寨?
思緒混亂,苦于不知如何開口。
「先回府,想說了,再告訴我。」耳邊傳來他恬淡的聲音。
裴修遠是何等心細眼利,一絲一毫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我心有些堵,各樣情緒雜亂上涌,他以為我是不肯說,所以特意告訴我不會勉強我嗎?
「其實不說也沒關系,看把你為難的。」那頭听得一聲輕笑,他伸手過馬在我頭上輕輕一點,安慰道。
那一刻,看著他被夕陽暈染的側臉,心中竟生出無限留戀,任何時候,在那副不經意的逗耍下,都是那樣滿滿的關切和撫慰,一直如此,從未變過,而我這顆越來越敏感的小小女兒心,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入侵,被虜獲,被攻佔……
不行!頭一晃,思緒頃刻回到正路上來,認清現狀吧傅未名,時空之差殊途同歸,你們之間的糾葛越少越好,別讓無畏的牽絆成了你日後回歸的攔路虎!
「我說,我把離開你之後的事情都告訴你,」我停住,認真地看他,我的神情一定很嚴肅,以至于裴修遠臉上有些詫異,我吸口氣,繼續,「一切,要從離家出走那個晚上說起……」
我不知自己說了多久,總之從一開始站著說,到邊走邊說,後來走累了,坐在馬上還在說,回到將軍府仍在說,不過是下了馬坐在將軍府大門的階梯上說,本來裴修遠要拉我進屋里坐著說,我不肯,只覺得坐在階梯上說很舒服,裴修遠沒法,只好陪著我一塊坐。
我承認我文采不高,很多地方說的生澀無趣,還要適當省略一些不那麼光彩的事情,衛極光的情況我絲毫不隱瞞,說到底他這人雖冷酷無情,卻算是我認定的朋友,裴修遠一路認真听,表情不多,只是在听衛極光的事情時隱約蹙了好幾下眉,到後頭,關系到那個可疑穿越人的述說,他安穩的表情終于全盤崩潰,一臉無法相信的驚愕,我已經說得很小心了,那個按鍵貼的小細節我省略,怕給衛極光添麻煩。
此番敘述如滔滔東流水,竟也不覺得口干,月復脹隨之也消了,反正到我停下來,最後一句總結就是,「裴修遠,想辦法安排我進宮,里面有我要的東西。」
很直接,我說那麼多鋪墊,全為了最後這個目的,我說完,方覺口干舌燥得很,同時心中有絲隱憂,最後這句話……不會傷到他吧?
裴修遠卻是在努力消化我說過的內容,神情極為專注,看來是我多慮了,他的腦袋光分析我說的事情都不夠用,還會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無聊等待著,隨時等待他的提問。
「未名。」
呃!我心一跳,他第一次這樣稱呼我,不爭氣的小心髒竟有點偷停的態勢。
「怎,怎樣?」我有些囧,連帶說話也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