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喝茶,今晚不談工作。」邢一凡打斷小張,所有的人一時都陷入沉默,文麗能嗅出空氣中漂浮著的尷尬的味道。
「一凡,你們公司也把人稱作‘老師’嗎?還是這位‘黃老師’以前在哪個學校當過教師?」文麗故意問邢一凡。文麗努力的收縮自己的表情肌,露出了一凡職業性微笑。
「哦,她是市場部的,我們公司把比較有經驗的人都成為老師。」一凡趕緊解釋到。
文麗心想︰這麼多人比她資歷都老,為什麼偏偏就稱呼她老師,這也太特殊了吧!文麗沒有再說什麼,心里雖然有一千個問題,但是必須等到回家才能問問他,邢一凡——這個自己曾經深愛並深深信任的男人。
小張說有事要先走,邢一凡提議剩下的幾個人搓幾圈麻將,幾個人挪到了一個密閉的小房間。文麗不會打麻將,自然不喜歡這個提議,何況這時候只想和邢一凡獨處一室,詳細盤查。但是文麗的處事觀念和方式不可能讓她在沒有搞清楚問題的真相就發飆,為了顧全大局,文麗只好坐在邢一凡旁邊觀看。
文麗特別怕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地方,不理解這些人為什麼願意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密閉的小房間里,而且還得忍受濃濃的二手煙味道,就像有人不理解文麗天天進健身房也不覺得枯燥一樣。
母親「不在人前訓夫」的夫妻相處之道,也成了文麗與一凡相處時在心中堅持的一個原則,文麗心想︰不管怎樣,今晚從不能在公眾場合讓一凡下不來台。
文麗感到眼楮有點干澀,看看時間,十一點了。文麗小聲問一凡︰「你們大概達到幾點?」
「說不清楚,還早吧!」一凡說。
「一凡,三條,你踫不踫?」坐在一凡對面的‘黃老師’看一凡在說話,提醒他到。
「踫踫踫」,一凡馬上投入到「戰斗」狀態中。
「她竟然叫‘一凡’!」文麗心中的憤怒之氣開始在全身游走,盯著「黃老師」,她只顧看牌,似乎是來不及在乎文麗。文麗故意把手搭在邢一凡肩上,突然又把手縮回來,文麗想︰何必呢?我犯得著這樣來證明我和邢一凡的關系嗎?我是他老婆,我自然就有老婆的特權。
文麗突然很想離開,何必讓自己非要去忍受這些負性刺激呢,所謂眼不見為淨。但僅存的一點理性讓文麗覺得自己不能離開,一方面還是想維護邢一凡的面子,畢竟這是第一次在他朋友面前露面,另一方文麗也想觀察一下一凡和這個黃姓女人之間的「互動」。文麗覺得應該堅持等他,就算考驗自己的忍耐力吧。
文麗突然想做個實驗,測試一下自己在邢一凡心中到底是什麼位置,文麗突然想知道邢一凡是不是值得自己托付下半生,文麗思量著︰「如果我要離開,他是會陪我回去,還是要我留下來陪他?畢竟這麼晚了,他不應該讓自己一個人回去。」
「一凡,我有點困了」,文麗說完打了個呵欠。
「那你去沙發上靠一下」,一凡看了文麗一眼說到。
「我想回去了。」文麗突然說到,語氣中仍然透露出一個女人在深愛自己的男人面前的任性。
「要不,先走吧……」一凡看著文麗說,就像給一個路人甲說話一樣,露出淺淺的微笑,不是因為感情,而是因為禮貌。
文麗盯著邢一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文麗感到自己腦袋一片空白,很想站起來轉身離去,卻怔怔的說︰「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接你回去,你喝酒了,開車不安全。我要這麼就走了,多不道義,我等你。」
「隨便你,你要等也行,只是可能我們會有點晚。」邢一凡邊出牌邊說。
文麗再也坐不下去了,房間其他三個人都只是默默的出牌,這種氣氛讓文麗無法再呆下去。「好,我走了。」文麗站起身,走到門口,覺得特別的不甘心,就又回頭說︰「凌晨1點以前,必須到家!」說完還抬頭對另外三個人說︰「你們慢慢玩!」。文麗不知道自己離開時候的姿勢,但記得保持了微笑表情。
文麗關上車門,系好安全帶後,突然爬在方向盤上失聲哭了……。憤恨、失望、遺憾夾雜著一種被愚弄的侮辱,文麗似乎看到擋風玻璃突然裂開,變成一塊一塊的碎片。最讓文麗不能接受的不是邢一凡的謊言,也不是那個黃姓女人的存在,而是邢一凡對自己的不在乎。結婚十多年了,文麗一直以為自己在邢一凡心中的位置仍然像當年一樣重要,現在看來卻是如此不堪……
文麗感到眼前有光晃了一下,抬頭看是門衛用手電筒在照她的車,文麗發動車子,緩緩開了出去。文麗努力睜大眼楮看,想看清前方的道理,但淚水總是模糊她的眼楮。
突然前面有個黑影,文麗條件反射性的猛踩剎車,剎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你他媽的瞎了眼啊!」一輛摩托車停在文麗車斜前方,騎車的男子破口大罵。
文麗被這突然的一驚嚇,嘴巴就像被膠水粘住了一樣,張不開。那人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文麗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集中精力,要是這時候再出個車禍,那就是雪山加霜了。文麗告訴自己,不能再出什麼狀況了,現在面對的一切已經非常混亂了。
文麗躺在床上,細想著今晚的點點滴滴︰邢一凡不是一個人去的北京,小張說的那個女人應該是姓黃的這個女的了。邢一凡為什麼要故意隱瞞自己呢?一凡從來沒有如此冷落過自己,今晚他這樣做是為了維護他大男人的形象還是需要向誰證明對老婆的不在乎?
文麗閉上眼楮,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也許,婚姻的悲劇就此拉開帷幕……
文麗听到房間外有響動,拿起手機一看,01︰12。邢一凡走進房間,「老婆,怎麼還沒有睡?不是說困了嗎?」
文麗沒有吱聲,邢一凡走到床邊,用雙手捧住文麗的臉,揉了一下,文麗用力打了他的手一下,坐了起來︰「把手拉開,裝什麼親熱,剛才在那些人面前你對我那麼冷漠,回來這樣做不是太為難自己了嗎?邢一凡,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冷漠?如此虛偽?!」
邢一凡愣了一下,「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麼,誰虛偽了,你要回家難道我不讓你回來,你平時不是什麼事都挺有主見的嗎?」
文麗盯著邢一凡,眼里充滿了憤怒和不信任。
「邢一凡,你平時對人不是挺周到的嗎?今晚我第一次和你的朋友見面,你竟然讓我一個人回來,我既然去接你就有決心等你一起回家,我說困了就是想看看你的反應,看我華文麗在你心目中是什麼地位。幸好今天我不請自來參加了你的朋友聚會,不然我要被你騙一輩子嗎?邢一凡,你怎忍心如此待我,就連和一個女人一起出差都不讓我知道。還假裝心疼我,不讓我送也不讓我接,你真是虛偽到家,卑鄙到家了,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白眼狼!!」文麗覺得無論用什麼語言都不足以表達出自己的憤怒。
「華文麗,今晚我沒有什麼錯,現實的生活就是這樣,請你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點,你不要總是生活在太空中。」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理直氣壯,邢一凡的聲音特別的大。
「是的,我就是一直生活在太空中,才讓你可以把我當白痴一樣的欺騙。你踐踏了我的你的信任,你踐踏了我對你的感情,更踐踏了我們相處的這十幾年時間。」文麗感到自己似乎快要虛月兌了,順勢倒在床上,緊緊抱住被子,任憑一凡在身後說什麼,一言不發,任憑邢一凡的話斷斷續續傳教自己的耳朵︰
「你高高在上……我也不快樂,……我的朋友都是樸實善良的,不如你們玩文字游戲的高雅,但也不如你們虛偽……,你不信任我,我知道,但你有時候不也在作秀嗎?……」
邢一凡終于出房間去了,留下面色青白的文麗一個人蜷曲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文麗和一凡各自收拾自己的東西,沒有一個眼神交換,沒有一句語言對白。
文麗開車行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腦袋里面反復盤旋著一句話︰我和邢一凡就這樣結束了嗎?
文麗不知道整個上午自己是怎麼熬過的,文麗無法接受自己這麼多年的青春、熱情和愛換來的是這樣一個結局。昨天晚上邢一凡站在床前說的話,雖然文麗听的不很完整,但是邢一凡對自己的不滿之情,對自己付出的忽視甚至是褻瀆讓文麗覺得特別的絕望。文麗想不通自己哪里壓抑邢一凡了,文麗身邊多少男同事都羨慕邢一凡的自由呢!
文麗想,這都是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所決定的,自己的男人也逃不出這個俗套,就認倒霉吧!男人總是把婚姻的問題歸給女人,老婆能干了吧,說太強勢傷害了自尊心;老婆懦弱了吧,說生活在一起沒有心靈和思想上的踫撞,出軌也是正常。其實一個想出軌的男人,永遠都能找到冠冕堂皇藉口,最底線也有一句「動物本能」可以給他們做保護色。既然邢一凡說著這些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也很累,那就分開吧!一個強烈的願望在文麗心中誕生︰「離婚」!
文麗甚至想好了離婚後的生活︰一個人帶著菲兒生活,能遇見至情至性的優秀男人就重新組合家庭,做一個更優秀的妻子,讓邢一凡後悔!
文麗拿出手機,給邢一凡發了一條短信︰邢一凡,很謝謝你昨晚讓我看清楚了咱們婚姻的現實,幫我捅破了這麼多年來我給我們婚姻蓋上的這層美麗面紗。我終于知道,我們夫妻緣分,已經走到苟延殘喘的地步,確實沒有堅持的必要了。菲兒一直由我來帶不會對她有什麼影響,菲兒將是我今後活著的最主要意義,我同意你隨時可以看望菲兒。很對不起,這麼多年竟然讓你不快樂,盡快我也不快樂!我們離婚吧!
文麗把短信發出去了,等了半天也不見邢一凡的短信。文麗想︰可能又把手機放在一邊了,再等一會兒。
文麗拿起手機撥通了蘭姐的電話︰「蘭姐,你在哪里?我想給你說點事情。」
「我一個人在家里,你過來吧。」
還好,蘭姐今天剛好在家。文麗知道對于這個問題,最好的咨詢者就是蘭姐了。
文麗擔心一會兒蘭姐睡午覺了,感覺啟動車子去了蘭姐家。
文麗進門才發現,蘭姐已經換好了睡衣準備午休了。
「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我說幾句話就走。」文麗覺得打擾蘭姐休息,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系,你一打電話我就知道是比較重要的事情,一般的事情你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蘭姐笑著又問,「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文麗隨口應了一聲,才想起自己在辦公室發呆忘記了去吃飯,但也不覺得餓。
「喔,那好,我們躺床上說吧,你一會兒上班呢,也休息一下。」
文麗很順從的跟著蘭姐進了房間,蘭姐躺下蓋上被子,文麗和衣斜靠在枕頭上。
蘭姐看著文麗問道︰「什麼事?這麼隆重!」
「我打算和邢一凡離婚了,你看我已經給他發了短信了。」文麗說完,把手機短信調出來遞給蘭姐。
蘭姐讀了一遍,「他回復了?」
「還沒呢,可能沒有看到。」
「那你就別期待了,他不會回復的。」蘭姐很有把握的說。
「為什麼呢?」文麗覺得不可能,這麼大的事情,這可是結婚十多年,自己第一次給邢一凡正式提出離婚。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文麗把邢一凡出差以來的這一個月的故事給蘭姐講了一遍,並反復強調了自己無法接受邢一凡的背叛,特別是他對自己愛的忽略和自己這麼多年付出的否定。
蘭姐听了後,沉思了一會兒,「你既然有如此強烈的感受,你們離婚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不過邢一凡是不會輕易和你離婚的,至少為了菲兒他就不會和你離婚。你想一想,對于菲兒來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合適的養育者嗎?何況你個人條件這麼好。男人結婚可能是因為頭腦發熱,離婚可是會嚴密推理的,不想女人意氣用事。」
「菲兒我帶,不會受影響,她現在人生價值觀已經基本形成。我以後也不會像那些離婚家庭那樣隔離他和菲兒,他們可以隨時見面。」文麗說。
「如果呆在婚姻里面只有相互傷害,那當然是分開好了。但是你們真的過不下去了嗎?邢一凡和那個女人之間的關系很值得懷疑,但是不能定性。邢一凡既然做得如此嚴密,就是不想讓你知道,說明他在保護這個家。當然,這很自私,對你也不公平。但是……我這樣說吧,不離婚,你很委屈,但是離婚了,菲兒很可憐。還有,你對愛情還有期待,還想著以後踫到更珍惜你的人,好讓邢一凡後悔,這種如意算盤就別打了。離婚後真正能幸福的女人只有一類,那就是她一輩子單身也比呆在婚姻中強。如果對愛情、對婚姻還有期待,那新組建家庭需要克服的困難,遠比你重新建設這個家庭的困難大得多。我們就假設邢一凡現在心里裝著另外一個女人,離婚後你再遇見的男人心里也不會只裝著你這一個女人,更大的問題是,他的生活和心里可能還裝著另一個女人的孩子。」
蘭姐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打在文麗心上,是啊,自己不是經常對別人說不要輕易結婚,結了婚就不要輕易離婚嗎?婚姻的復雜性遠遠超出我們簡單的理解,尤其是設計到孩子,我們把一個人帶到世界上來,就是要對他/她負責人,因為孩子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續,完整的家庭對于孩子來說是多麼的重要,自己怎麼能親手毀掉自
己孩子的幸福呢?!
「也是,對菲兒來說,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比邢一凡更好的爸爸,如果他不是一個好丈夫的話,還算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吧!」文麗說著說著,眼淚順著眼角躺下來。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文麗就暗暗發誓,這一生都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毀掉孩子的幸福。面對目前的情況,如果必須有一個人犧牲自己的幸福,文麗認為這個人應該是自己。
下班後,文麗直接回家。今天是星期四,明天就是元旦節了,今晚上菲兒要參加演出,文麗準備回家拿了相機去學校給菲兒拍幾張照片,演出結束後接菲兒回家。
打開門,發現邢一凡已經在家,文麗陰沉著臉進房間去拿相機。
邢一凡皮笑肉不笑的跟在文麗後面,「今天菲兒演出,是不是?我們一起去看她,順便把她接回來。」
文麗不說話,也不看他,自顧自的拿來相機出門,邢一凡一路跟著,大家都不說話。邢一凡向自己的車走去,剛開自己的車門,卻發現文麗已經發動了自己汽車。
邢一凡趕緊走過來,對文麗說︰「開我的車嘛,你不是說我的車好一些嗎?」看見文麗在系安全帶,邢一凡趕緊轉過去,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菲兒學校非常熱鬧,很多家長都來觀看孩子表演,停車場找不到位子,文麗只好把車停在離學校比較遠的路邊。倒車的時候,邢一凡主動下來指揮,盡管文麗就當沒有听見一樣,他仍然指揮的相當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