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到了。
以前的清明節,對于文麗來說就是踏青的日子。一家人總會在清明節前後的某個周末收拾得清爽亮麗,邀上三五個朋友去野外郊游、拍照。
清明節那天邢一凡的父母專程趕過來,上午文麗去學校把菲兒接回來,文麗開著車帶著這兩老一少緩緩地向一凡安息的地方前進。大家都默不作聲,菲兒緊緊的靠著女乃女乃,她似乎嗅出了空氣中凝結的悲哀。
站在邢一凡墓前的那一刻,文麗覺得自己有點眩暈,一凡不是遠行了嗎?那這個墓主人又是誰?
「菲兒,跪下吧,給爸爸磕頭,讓爸爸保佑你健康長大,保佑媽媽和你幸福、快樂的生活。」思緒還在第六層空間混沌的文麗被婆婆突然的聲音嚇得一顫,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石化了,連心跳都沒有可捕捉的痕跡,只有眼楮跟著菲兒的身影在移動。
婆婆拉著菲兒的手,讓她站在一凡的墓碑前,菲兒順從的跪下,給爸爸磕了一個頭,然後筆直的跪在墓碑前。突然,菲兒伸手去模了模墓碑上一凡的照片,文麗只覺得鼻子酸痛極了,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在不停滑落。
「孩子,再給爸爸磕兩個頭,好讓爸爸放心,他會保佑你健康長大的。」婆婆哽咽著說。
菲兒依照女乃女乃的話又給爸爸磕了兩個頭,站起來,走到爺爺身後,嚶嚶的哭了。那是一個不韻世事的孩子極度緊張和恐慌後壓抑的哭聲,文麗感到自己的心被什麼撕扯著,所有的血管里面流淌著的不是血液,而是硫酸,自己瞬間就會融化消解。
「好了,別哭了,不是說今天不準哭的嗎?」一凡爸爸的聲音今天听起來特別厚重,這個聲音驅趕走了籠罩在文麗身上的魔障,文麗感覺自己漸漸恢復了理智。兩位老人年事已高,不能過度悲傷,菲兒晚上要返回學校,也不能讓她在學校中的未來幾天都在壓抑和悲哀中度過。自習必須要堅強,今天是自己主持大局的時刻。
文麗蹲下,仔細的看著墓碑上微笑著的邢一凡,他的眼神似乎在鼓勵文麗︰「你是正確的,你要替我保護好他們。」
文麗感到心髒一陣絞痛,眼淚又涌了出了。她伸出手模模墓碑,冰冷極了,文麗心的溫度也隨之降到了冰點。文麗在心里面反復的對自己說︰「一凡走了,真的走了,從此我們陰陽相隔兩重天。照顧這老老小小的責任,從此就由我來承擔了。我必須堅強起來,好好的照顧他們,不能讓他們以後的日子顯得淒涼,不能讓一凡失望。」
過了三十多個清明節了,這一次文麗終于明白了它的意義。清明節,既是活著的人祭奠亡靈的日子,也是告訴活著的人,你愛的人確實已經「不在了」的方式。擦干淚水,文麗站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公公提議。
「老二,你走了就走了,不要再掛念我們了,你安心的去投胎過你的好日子吧!你要保佑菲兒和文麗平安、健康,讓她們母女倆一切都順利。」文麗婆婆在臨走前大聲的對著墓碑說,惹得附近幾個掃墓的人不停的往這邊看。
文麗嘆了口氣,她明白婆婆的意思,老人家多少有些信鬼神這些東西。看著婆婆在風中飄飛的白發,文麗越發的欽佩這位老人。同是女性,歲月已經讓她能在老年喪子的打擊下,仍然清晰而堅強的活著。
回去的路上,大家還是沉默著。
「菲兒,媽媽先把你送回學校,我只給你請了半天假。」文麗看著前方,對坐在後排的菲兒說。
「喔,知道了。」菲兒小聲說到。文麗心里有點難受,自從一凡不在,菲兒對文麗說的每一句話都特別的順從,一個10歲孩子身上該有的淘氣、撒嬌都消失得無隱無蹤。
文麗把車停在校門口,女乃女乃牽著菲兒的手下車,把她送進了校門,文麗和公公坐在車上,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她們。
「文麗,你直接把我們送到車站吧,我們要趕回去。」婆婆一返回車就對文麗說到。
「為什麼這麼急呢,你們耍幾天,周末了我開車送你們回去。」文麗不太理解婆婆為什麼如此著急,是怕大家在一起勾起對一凡的思念,還是一凡不在了,大家少了些默契。
「我們今天走,你在上班我們呆在家也沒有意思。我們老年協會組織了合唱隊,我參加了,這幾天正在教新歌,我不能缺席。」婆婆說的很干淨利落。
「我就是支持你媽媽去參加這些活動。」公公補充了一句。
兩位老人上了公共汽車走了以後,文麗呆呆的站在車站,感到心里十分的空,甚至空的有點想嘔吐。婆婆剛才的話和表情還留在文麗腦海中,文麗感嘆︰面對人生的挫折,歲月比學歷更能教會你如何面對。
是應該好好跟過去做個告別了,文麗突然有一種沖動,她要回墓地再去看看邢一凡,那就是他遠行的地方。
文麗準備啟動汽車的時候,電話響了,是燕子。
「文麗,你在哪了?」
「在汽車站,我送一凡的爸爸媽媽回去。」
「喔,老人家過來給一凡掃墓了?」
「嗯,他們已經回去了。」
「你吃飯沒有?」
「沒有,我還想去看看一凡。」
「你別急,先去吃點飯,我們幾個也正準備去給一凡掃墓,你等我們一起去。」燕子在電話那頭大聲的說到。
「不,我想先過去,我在那邊等你們。」文麗心里有話對一凡說,人多了會讓自己多很多顧忌。
燕子明白文麗的意思,沒有再說什麼,「那好吧,我們馬上就過來。」
文麗一個人開著車,沒有了先前極度悲哀的情緒,她感覺到自己就像去迎接遠行歸來的邢一凡,有好多好多話要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