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趕到,孫熙被護士拉到一邊,看著醫護人員在對母親施救。電擊的聲音一下一下穿破耳膜,擊到心里。心,怎麼會那麼痛?淚水迷了眼楮,她卻更要睜大眼楮看著被電擊得彈起的母親,眼楮中的是愛是不舍還是恨,連她自己也分不清。
五分鐘後,醫生看了一下手表,說︰「2012年4月25日23點50分,宣布病人死亡。」
護士剛要用床單掩上尸首,她的手就被孫熙猛烈抓住︰「她沒死,救她!」
醫生顯然對不肯接受現實的病人家屬見慣見熟,說︰「請節哀順變,我們盡力了。」
腦電波呈現一條直線,長鳴不止,用科學的方法宣布著龔真珍的死亡。孫熙卻還是固執地說︰「她不會死,救她。」
房間里像她一樣固執的還有另外一個人,他便是孫孝之。方才醫生在搶救龔真珍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在乎這個老婆。他以為他對她的只有厭煩,厭煩她的一成不變,厭煩她的逆來順受,厭煩她的背人流淚……連她生了癌癥,他也是漫不經心,他以為這個老婆對他早就可有可無。
可是在醫生搶救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那麼強烈地想她活下來,每一聲電擊都揪動他早就波瀾不驚的心。他大聲說︰「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救醒她!我孫孝之的老婆不會那麼短命!」
醫生指著電腦,說︰「病人的腦電波已經是直線,孫老板、孫小姐,請你們接受現實。」
孫孝之心中雖然不舍,到底理智戰勝情感,說︰「熙兒,放開護士的手。你媽真的走了。」說完這句話,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孫熙果真放開護士的手,卻轉身發狂地拍打腦電波掃描儀,她痛恨這個冰冷的機器,它有什麼權利來宣布至親至愛的人之死亡?醫生與護士趕忙抓住她,孫孝之大喝︰「你媽死了,你又哭又鬧像什麼樣子!」
孫熙不說話,恨恨地看著他,那個眼神他似曾相識,心中一驚。孫熙只看了一眼,就望向寧靜地躺在床上的龔真珍,冷冷地說︰「放手!」
醫護人員怕一放手她又會傷害儀器,哪肯就範?賀攸清用眼神示意他們放手,他們才慢慢放開。沒有束縛的孫熙並非如他們想象,開始歇斯底里,而是靜靜地走近床頭。
她伸出右手,顫顫巍巍地將食指遞出去,放在龔真珍人中位置。沒有氣息,沒有氣息!她整個人癱軟無力,雙手環抱雙肩,縮成一團,眼淚如決堤。突然有雙手將她摟在懷中,她鼻子里滿溢著熟悉的味道,是酒和煙草的混合體,是她最最厭惡的味道!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將那個懷抱推開,恨恨地看著退了兩步不知所措的孫孝之。
孫孝之看著女兒痛不欲生,上前將她摟住以示安慰,沒想到卻得到這樣的反應,他尷尬地說不出話來。孫熙此時卻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她走了,我們不用再做戲了。」說完這句話,她又冷笑了兩聲。
看著女兒又哭又笑,孫孝之第一反應就是她瘋了,他對醫生說︰「給她打針鎮定劑。」他不能讓孫家長女在外人面前丟臉,尤其是不能在未來女婿面前丟臉!如果鎮定劑能讓她恢復理智,他不介意一試。
孫熙輕輕地對著龔真珍的尸首說︰「媽,你睜開眼看看,這就是他的真面目。你走了,他不會難過,一滴眼淚都沒有!」
她聲音雖小,但字字擲地有聲,孫孝之的臉變得鐵青,揚起手就是一個巴掌。
這個巴掌在空中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拿住︰「伯父,孫熙是受刺激過度才口不擇言,你原諒她。」
制止他的是賀攸清,說話的也是賀攸清,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一張臉慘白若白紙。
孫孝之放手,說︰「你在這里陪她,我去安排她母親的身後事。」他並非鐵石心腸,二十多年的伴侶突然離開,他不可能不難過。孫熙責怪他沒有流一滴眼淚,他知道自己不管多悲傷也不會當著外人流眼淚。他,堂堂影院大亨,就算要哭,也是躲在沒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