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外,劉風月的歌聲還是從門縫里傳出來,孫熙一跺腳,將門打開。
劉風月傻笑著說︰「不是讓你關門嗎?」
她以為她是劉如君,就像昨晚孫熙以為她是龔真珍一樣。孫熙二話不說,將桌上的一杯水潑到她臉上。劉風月仍舊眯著眼楮,只是零星冷水並未能讓她清醒,瘦弱的孫熙將瘦骨如柴的劉風月從椅子上提了起來,往洗手間攆去。
劉風月這才睜開眼楮,一只手被孫熙拉出,不由自主地跟著她過去,想破口大罵,但腦子依舊暈暈乎乎,指揮不了嘴巴,只一味地哇哇直叫。
孫熙將劉風月的頭往洗臉池上按去,冷水淋下,她凍得彈了起來,終于掙月兌開孫熙的雙手。水流的聲音在小小的陋室分外清明,劉風月從鏡子中看孫熙︰「你瘋了!你是什麼人,憑什麼來教訓我!」
「你才瘋了!你照照鏡子,看你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
鏡子中的劉風月面黃肌瘦,眼窩凹陷下去,她冷笑︰「丫頭,才認識我一兩天,就要扮成老相識嗎?告訴你,我從來都是這個樣子!你如果看不下去,再好沒有,滾就是了!」
她左手指向門口,孫熙責備她︰「我和你素不相識,是沒資格來教訓你。但剛才出去的是你的女兒吧?她若知道你吸毒,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會怎樣?」
劉風月大笑︰「她會怎樣?她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你應該最明白我們兩母女了,我們互相怨恨,就像你和你爸爸一樣。」
「我不恨他。」
「自欺欺人!你堂堂千金小姐不做,到這里來同我這個過氣鳳姐做鄰居,不是因為恨他?Q城那麼多份工作你不做,偏偏要做舞女,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不是因為恨他?」
孫熙的頭垂得很低,難道她潛意識中真的為了要報復父親,才會自甘墮落去做鋼管女郎?劉風月看到她遲疑的表情,繼續說︰「我和你不過萍水相逢,誰都不恨誰,誰也不愛誰。你不用來管我的閑事,何況你根本管不了。」
說話間,她把左右手的袖子卷起,露出青筋滿滿的手臂,上面充斥著密密麻麻的針孔。看著孫熙臉上驚恐的表情,她說︰「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回不了頭。你要不要也試上一針,保證你忘了所有的煩惱?」
她向孫熙靠過去,聲音蠱惑,眼角的**痣像在說話。孫熙一把將她推開,奪門而去,小小的房間又剩下她一人對著四面牆又哭又笑。
當那晚孫熙下班回來,再一次見她的時候,她還像往常一樣倚在門口,問她︰「怎麼今天老板沒送你回來?要抓緊男人,就趁這幾年了。還是你準備小打小鬧,過幾天就回去做你的千金小姐?」
她神情自若,像是那天下午的事從沒發生過一樣,也許她太過寂寞,只是想找個說話的人。但她對著親生女兒刻薄寡恩的嘴臉,在孫熙腦中揮之不去,她不由自主地同仇敵愾起來。她沒像往常一樣,客套幾句,而是不聲不響地轉身開門。
劉風月自討沒趣,啐了一聲︰「原來是只笨牛,听不懂人話。」
孫熙沒回頭,輕聲說了句︰「到底是年紀大了,門庭冷落。一天到晚的站在門口嚼舌根。」
女人最忌諱被人說老,劉風月頓時火力全開︰「你敢再說一遍!」
孫熙回過頭來,想說「我敢說千遍百遍,只要你听不厭」,但一回頭見到劉風月萎靡的樣子,心就軟了,說︰「我們本來不認識,何必互相傷害?」
走廊寧靜下來,孫熙進房,倒頭睡了過去。人不過睡一張床,三十平方米的房子和七八百平米的豪宅沒什麼兩樣。
到了半夜,迷迷糊糊地咳醒,有煙從門縫滲入。孫熙連忙坐起來,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一下就判斷出來濃煙是從對門冒出來的。
一邊撥通電話報警,一邊去敲對門,里面毫無回應。她捏緊拳頭,提起右腿,用力一踢,門有些松動。到底是老式的木門,她再加一把勁,整個人沖上去,將門撞開。
劉風月昏迷在客廳當中,火勢已經蔓延至屋頂,孫熙當機立斷,一個箭步沖上去,背起她。直到將劉風月送下樓,她才松了一口氣,「啪」的一聲把她摔在地上。本以為她會痛得大叫,不想她照樣沒有反應。
救護車很快到場,醫生診斷她吸入過量濃煙昏迷不醒,孫熙卻疑心她是吸毒過量。第二天,孫熙來看望她的時候,她已經清醒。
她見她的第一句話,便是︰「不如戒了吧。」
劉風月大難不死,但依舊死性不改,如同一只刺蝟︰「別以為救了我一命,就可以來教訓我!我倒不如死了干淨,誰叫你來救我?」
救命恩人這樣受氣,不當也罷!孫熙甩頭就走,空蕩蕩的病房只留下一個人,劉風月不禁有些落寞。只見孫熙又回過頭來,她眉梢閃過一絲喜悅,口不對心︰「我們非親非故,不用你來假好心!」
孫熙不看她,徑直走向床頭櫃,把上面的一袋水果提走︰「你說得對,我們非親非故,我不用買水果來孝敬你。」
孫熙再走,劉風月從床上跳起來,要追上去,奈何體力不支,腿軟了下來,跪在地上。孫熙向來吃軟不吃硬,看她淒苦的樣子過來扶她,她甩開孫熙的手︰「不要你來同情我!我劉風月從來都是靠自己!」
她踉蹌地站起來,只听孫熙說,「靠自己?你昨天還勒索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