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了無意識地飄著,孫熙不知不覺間從二樓走向一樓,腳一踏空,從樓梯上跌了下來。所幸她下樓時扶著欄桿,才不過跌了幾步就停頓下來。只見她雙手掛在扶手上,開始自言自語︰「你們不肯放過我!我已經離開Q城來躲著你們,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她所說的你們到底是指這個世界,還是指孫雪兩母女,或者是指劉如君,只有她自己知道。
緊接著,她重復著這句話,不知如何下了樓。與黃士郎在機場道別的一幕浮現在空氣之中,她用手去抓這幻影,卻突然意識到士郎真的要永遠離開她了。孫熙痛苦得叫起來,發狂似的將屋內所有的東西狂風掃落葉似地破壞。
她甚至不知道最後怎麼支撐著出了房門,怎麼有意識地將錢和護照帶在身上,怎麼在短時間內到了機場。她坐了最快的航班,無聲地流著淚。原來,哭泣是可以無聲的,原來痛苦是可以麻木的。
周圍人看她的樣子,都不敢招惹她。只听她向空姐要了一份Q城當日的報紙,打開來察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大的標題︰「花旦入主豪門」,副標題是「賀攸逸與劉如君宣布共結連理」。再看下去,左下角有個小小的角落寫著︰「新晉導演黃士郎,英年早逝」,里面甚至交代了追悼會的時間與地點。
孫熙已無心細看報道的內容,直至這一刻她才相信這痛苦的一切竟是真的。她修長的手指將報紙抓起,像是抓住人的頭骨,她的臉上掛住悲痛、仇恨、空洞等等慘烈的表情。她無力地靠在機艙上(她坐在窗戶邊的位置),同黃士郎相識相知的往事如潮水般,不分先後地追襲而來。
新生舞會上,他們還未互報姓名,就已像一對老朋友,熱情地共舞;「戲劇系黃士郎」,是他簡明的自我介紹,「戲劇系孫熙」,是她簡單的回應。相視一笑,莫逆之交,一切盡在不言中。
多少次他們抱頭痛哭,多少次他們互相調侃,多少次他們為對方排憂解難,多少次他們輕觸對方的肩膀……他們有無數個多少次,但從今往後他們不會再有一次!機場的暫別,居然成了他們的永別!孫熙右手輕輕按住左肩,就像黃士郎曾經用右拳輕捶她的肩膀一樣。從今往後,再也沒人會做這個動作;再也沒人會說「知我者莫若孫熙」;再也沒人會和她吟詩作對,把一份電影經聊得滾瓜爛熟;再也沒人會在她面前驕傲地自夸「守時守信是我的信條」;再也沒人會因她一個表情一個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意……
孫熙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夢中黃士郎和她在高山跳傘,和她圍著火爐吃火鍋,和她在電影院看戲,和她在舞池跳舞……這些夢美得都不像真的,可那些影像卻那麼真實,夢里的好友還是那麼親切不羈。
孫熙突然醒來,一看眼前還是冷冷的機艙,滿飛機的陌生人。她才驚覺這個痛苦不是一場夢,夢里的甜蜜才是一場真正的夢。如果這樣,她永遠不要醒來,寧願永遠在夢中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