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手上的動作僵住,徐祈煙倏忽抬頭看向這個女人,記憶中的繪煙,似乎還是那個扎著雙髻,丫鬟打扮清靈活潑的女子,又怎麼會是如何這樣雍容而又穩重的婦人形象,他一時有些不能回神,又靠近一步,眉心卻已經皺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繪煙——她又怎麼可能,會是這青樓里的姑娘!
腦海中千萬般的念頭起著,葉寧和阿音看到有熱鬧可瞧,自然是磨蹭著停落下來,沒有徐祈煙開口,一干侍衛硬是不敢出手阻撓。
「是我說的不夠清楚嗎?」嘴角籠起抹笑來,繪煙淡淡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子,他的面貌幾乎沒有多大的變化,不像她,臉上也已經有了皺紋,他還是同原來那樣,有著漂亮的臉,有著不會老的優雅和魅力!
注意到台上的歌舞在這時已經停下,而那些不能盡興的男人們更是面有不耐的往這里看過來,繪煙只是將眉一挑,臉上就帶起嫵媚的笑來,她笑著靠近這些形色各異的男人,莫不對人聞聲軟語,淺笑還頻,而那些台上的女子早就因為她不時撇來的視線而收斂心神繼續開始原來的動作!
直到繪煙將那些男人輕而易舉的安撫完全,徐祈煙才像是剛回過神般,面色越加難看起來。
「媽媽!」持著酒的女子含著笑,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來,她伸手捏捏小令的臉,笑道,「可終于回來了,叫我們好生盼著!」
「你這死丫頭!」繪煙嗔笑著捶她一下肩,臉上的神色完全都是放松的。只是笑了之後才意識到這里還有個人在,繪煙笑著轉過頭來,笑意盈盈的看著面前神色陰沉的徐祈煙,「我離不開這里的,少爺……」
少爺……
從她口中重新又听到這兩個字讓徐祈煙一陣恍惚,再听到這個聲音竟然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眼前的人笑的明媚,眼里的真摯和溫柔不再因為他是徐祈煙而展現,對著所有人都是這樣,小令如此,青樓的女子如此,那些恩客們,亦如此。
「哎喲,黃老爺,您可是好久沒來了……」
「成大人,水柔可是等的您好幾天沒有笑了。來人,還不去叫水柔下來……」
葉寧听到什麼大人之類的趕忙低頭,阿音立刻用身體將他遮擋住,只不過那些什麼大人的都是新近提拔的官員,對于不常在人前露臉的徐祈煙根本沒有印象。
…………………………
祈煙看著她對那些形容猥褻的男人露出媚笑,看著她對著他們搔首弄姿,看著她不斷的展現著她不同的面貌——雍容,溫柔,嬌媚,放蕩……
「繪煙……」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下賤!
重重的一甩了袖,徐祈煙轉身就往門外走,眼里凝著的,是無比的失望,葉寧與阿音對視一眼,以為能看到什麼徐祈煙的前塵往事,卻不想,這麼輕易的就回去了,愣傻子都瞧得出來,這個女人,之于徐祈煙是不一樣的,或許份量絕比不上雲卿,可按著徐祈煙如今冷清的性子,這個叫繪煙的
青樓老鴇,已經是個例外。
直到幾個人從青樓離去,這里還是如先前那般言笑晏晏,歡笑聲傳的很遠,卻更加顯得街上的人影有些飄忽不定的孤寂。
「表舅舅……」阿音小心的靠上去,想要安慰下情緒低落的男人,可話出了口,又不知該怎麼繼續,徐祈煙並不回頭,只是嘴角挑開了一個淡漠的笑,微微仰頭的剎那,似乎帶著點無奈,「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怡香園的最高處,卻一直有雙眼楮,看著那一行人遠去。
她跑的太急,為了在那個人的背影消失前多看一會,幾乎是拼了命的闖上了頂樓,急促的喘息一直都在耳邊,可縈繞在心頭的,卻只是他那一聲呼喚——繪煙︰充滿失望,充滿了復雜的呼聲……
有只手忽然從她的背後伸出,輕輕蒙住了她的臉,米雪的聲音輕輕的,含著說不清的擔憂,「媽媽,你要離開我們了嗎?」
眼前沒有一點光亮,她本不在乎,可如果這樣,那個人……
「媽媽,已經沒有他的影子了!」米雪感覺到她在極力的想要掰開自己的手,也只是往那個方向瞧了眼,陳述著事實!
手一下子滑落,繪煙輕聲笑了起來,「我怎麼可能會……離開你們!」
從那一天從徐府出來後,不是發過誓,永遠都不會再見他,永遠都不會再回徐家嗎?
和米雪水柔她們一起努力的將怡香園弄到如今這個境況,她不也答應過她們,永遠不會離開嗎?
可是這樣被遮住眼楮的感覺……真的和當時,好像!
那個時候,紀雲卿姐妹還沒有在徐家出現,她也只是一個被賣過來給人當丫鬟的小女孩,第一次出現在徐祈煙面前時,兩人都還年幼,繪煙這個名字,還是他給起的——
他說,他叫祈煙,那麼你就叫繪煙,這樣听起來,我們兩個,就像是親人了…….
「眼楮怎麼會疼……」少年喃喃自語說著話,從一旁取過來一條藍色的絲帶,將它環繞著,蒙住了少女的臉,「忍忍啊,只是看到陽光才會疼嗎?」
「恩!」那一段日子,是她過的最為艱難的時候,爹娘將她賣入徐家為奴為婢,她又被管事的打的遍體鱗傷,眼楮也染上了怪病,看到陽光就疼的在地上不停的打滾,是那個她要服侍的人,將她當做人看待,將她當做親人般守候著……
可什麼時候,這種感情,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