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護士圍了過來,听心跳,測血壓,掐人中,一通忙活。
夏雪悠悠醒來,微微睜開眼楮,怔怔地看著大家,然後,又微微一笑,抱緊了懷中的掛歷,慢慢站起來,坐到了離夏雨不遠的椅子上。
一名護士推著急救車進了病房,醫生想讓夏雪躺到上面,去做深入的檢查,夏雪堅定地搖搖頭,失神地看著血中的夏雨,眼楮里沒有淚。
郝成博與夏明都成了血人,哭聲變成了嗚咽。
陶靜扶著兩位老人進了病房。
夏雨的爸爸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夏雨的面前,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挪開了,然後重重地嘆口氣,拍拍郝成博的肩膀,堅定地說,孩子,堅強一點,雨兒一直喜歡你敢做敢為的男子漢個性,好孩子,給我站起來!
夏雨的媽媽跪到了地上,剛哭兩聲苦命的雨兒呀,就暈了過去,醫生護士們又是一通忙亂,夏明與護士一起把媽媽抬上搶救車,離開了病房。
好孩子……小博,你去給雨兒買衣服吧,沒想到這孩子能夠恢復……她太倔強了,我們應該早料到這種結果……
爸爸……
郝成博跪在地上,抱住了老人的腳,重重地磕了個頭,悲傷地說,爸爸……我對不起您和媽媽呀……
起來吧孩子,你沒錯!錯在那些喪心病狂的混蛋!
老人說不下去了,手在抖動,過一會,才說︰你和雨兒雖然沒有舉辦婚禮,可她是你法律上的妻子,你就盡到一個男人的責任,好好把她送走吧,讓雨兒感覺,你們一起是幸福的……
爸爸……
郝成博跪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老人太善良了。
老人說完話,老淚橫流。
陶靜扶著老人,眼淚也簌簌地往下落。
劉冬急匆匆地趕來了,看到這一幕,他也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昨天晚上,劉冬接到了監獄局打來的電話,武警部隊已把越獄的罪犯擊斃,還查斃了另一名罪犯。經查,另一名罪犯是劉冬的派出所管轄的界區的居民,並傳真了身份證號碼,讓派出所協助調查,劉冬連夜安排了車,讓民警去調查。
經核實身份證號碼,已初步查清了這名罪犯,可是,這名罪犯並沒有犯罪前科,只是一名下崗工人。劉冬盯著電腦上的像片,他感覺依稀在哪兒見過,只是想不起來,才想找郝成博來辨認。
打郝成博的電話沒有人接,他就打給夏明,夏明邊跑邊說著事情的經過,劉冬才知道夏雨出事了,就匆匆趕到醫院。
在老人的勸說下,劉冬拉著郝成博去買衣服,陶靜則架著老人坐到了病房門口的椅子上休息,獨留下了夏雪。
陶靜過來拉住夏雪的手,心疼地說,雪兒,你別哭了,其實,這一切根本不關你的事,走吧,我給你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不!
夏雪吐出一個字,眼楮閉上了,紅紅的31號數字不停地在她的腦子里盤旋,讓她感覺身體一直在飄,始終落不到地上。
乖,雪兒,快走吧!
陶靜拉起她,夏雪搖搖頭,看一眼抱在懷里的掛歷,又堅定地坐下了。
她並沒有再看陶靜,而是望著夏雨,慢慢地說著︰雨兒姐姐太孤獨……太可憐……太可愛……太偉大……太……靜兒,別管我,我讓陪陪雨兒姐姐好嗎?雨兒姐姐……你先不要走呀……你跟我說會話好嗎……
陶靜再也看不下去了,捂著臉出了病房,病房里只留下了夏雨與夏雪。
房間里太安靜了,樓道里也沒有了聲音,夏雪看著夏雨,站了起來。
兩名護士推著殯儀館的車走進病房,幾個男人把夏雨抬上了車,清潔工忙著清理地上的血跡。
夏雪以為要把夏雨的尸體推走,站到了尸體前,護住了夏雨,好像怕別人搶走似的。潔理了屋里的血跡,人們都走了,夏雪才放心地看著夏雨,看著夏雨蒼白的臉,要跟夏雨說一會悄悄話。
護士端來了一盆熱水,夏雨拿起了毛巾,一點點地把夏雨臉上的血擦干淨,一邊慢聲慢語地說,姐姐,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當初呢,我只是想讓你恢復記憶,想到你與郝成博甜蜜的日子,可是,我沒有想到……你脆弱的心理已無法面對身體的殘疾……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不會這麼做的……
夏雪用剪刀剪開了夏雨的紅睡衣,撫模一下夏雨胸上的疤痕,洗洗毛巾,一寸一寸地給夏雨擦著身體,盆里的水成了血水,陶靜走了進來,端走了臉盆,換上熱水,夏雪還是專注擦著,跟夏雨說著悄悄話。
陶靜望著夏雨果著的全身,不敢再看下去,老人剛走進病房,默默看著夏雪給女兒擦體,感動得掉眼淚。他想走上前,也給女兒擦一上的血跡,可是看到夏雪專注的表情,老人猶豫了。從小到大,夏雨都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除了小時候洗澡時,讓父親看過胖呼呼的身體。長大以後,老人從沒有看到過,既使夏雨受了傷,老人也不知道女兒受到了這麼重的折磨。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夏雪已把夏雨的身上全部擦干淨,還從包里拿出了香水,灑了一圈。然後,在老人的幫助下,夏雪給夏雨洗頭,長長的頭發似瀑布垂下來,夏雪拿著梳子先理順,再一點點地洗去頭發上的血。
不知何時,郝成博與劉冬回來了,他倆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切,眼淚就順著腮一直流。他們被夏雪的執著所感動,也為夏雨悲慘的命運憂傷。
他們一起給夏雨穿上了火紅的旗袍,把她的頭發盤到頭頂上,才把夏雨送到了太平間,推到了冰櫃里。
這里的夏雪似乎突然被抽空了身上的血,臉色蒼白,再也站立不住,暈倒地郝成博的懷里。夏明背上她,把她送到了自己家里,讓陶靜來照顧,順便照看自己的老人。
寫著愛妻夏雨之墓的墓碑前,戴著黑孝的郝成博單腿跪著,撫模著夏雨的名字,悲痛欲絕。他的身邊站著夏明與陶靜,身後站著一排原緝私隊的幾乎所有成員,還有兩人坐著輪椅。
一陣風夾雜著落葉和塵土撲向墓地,又旋轉著向天空升騰。
夏明和陶靜跪下來給姐姐夏雨磕個頭,架起郝成博,一行人走出墓地,一群黑壓壓的烏鴉落到墓地間,發出悲愴的哀鳴。
嫂子……謝謝您……
走出墓地,郝成博撲通一聲跪在劉東的妻子歐陽蓉面前。夏雨的後事,幾乎都劉冬的妻子歐陽蓉幫忙處理的,她在民政局工作,熟悉整個處理過程。
身材高挑的歐陽蓉蹲下來,像慈母般地給郝成博擦擦額頭上的塵土,拉起他的手,眼楮卻望向別處,擦著眼淚,以前的戰友們都圍了過來。
這里,幾輛黑色的高級轎車緩緩開進墓地,後面跟著一輛搬家公司的車。
車在眾人的面前停了下來,一群穿黑西裝的年輕人下了車。
他們從搬家公司的車上,抬下一個個花圈,然後都在胸前別上一朵小白花,再戴上白手套,兩人抬一個花圈,整齊地排成一排,走進墓地。
他們來到眾人面前,旁若無人地往前走,眾人抬起頭,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麼,緊張地聚到一起。
他們把花圈依次排到夏雨的墓碑前,然後,排好隊,深深三個鞠躬。
穿警服的劉冬猜到了他們的來頭,猛地往前沖,郝成博緊緊地抱住他,旁邊的幾個曾經的同事也拉著他,不讓他沖動。
劉冬,不要沖動!
他們就是沖著我們來的,是示威呢……媽的!譚王八蛋,我饒不了他……
郝成博臉色鐵青,緊緊抓住劉冬,他知道現在的任何沖動都會無濟于事,可是,一向沉穩的劉冬不知道怎麼了,氣得眼珠子都紅了。
冬哥,我姐姐剛走,為了我姐,您先不要急,好嗎?
夏明求著劉冬,恨不得給他跪下,劉冬沒有動。
一個黑衣人來到郝成博面前,手里拿著厚厚的紙包。
郝成博認識他,他就是那天折磨郝成博的打手之一,化成灰郝成博也認識,他耳邊的那道疤痕特別明顯。
博哥!
黑衣人不苟言笑,低低頭算是有禮,語氣沉穩地說,四哥說,冤家宜解不易結,他對以前的誤會感覺到抱歉,請收下這點小禮,算是送給親人的一點紙錢。
滾……我不會要你們的錢!
我再次說抱歉,代表黑哥!
年青人把紙包往郝成博的懷里一塞,旁邊的劉冬突然抓住了黑衣人的手,給他戴上了手銬,把他的胳膊反轉一扭,順腿一踢,踢在黑衣人的小腿處,往下一踩,黑衣人跪在地上,劉冬把他的另一只手也銬住了。
冬哥,您這是?
夏明滿臉的不高興,想不清楚劉冬為什麼要把送花圈的人銬起來。看到了劉冬動了手,郝成博的怒氣也發泄出來,他飛起一腿踢到黑衣人的上,黑衣人飛了出去。
一排的黑衣人全部沖上前,胳膊抱在胸前,擋住劉冬與郝成博,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另外兩名黑衣人架起被踢倒的黑衣人上了車,車卷著塵土離開了。
眾人放到郝成博,郝成博把紙包往高空一扔,怒吼道,我就是死,也要殺了這個王八蛋,你們等著,混蛋們!
錢紛紛揚揚地從半空中落下,落在人們的頭上,落在地上,又被風卷起,飄向半空中。
夏明跪在地上,忙著揀錢,埋怨地說,博哥,人家好心好意送給姐姐的紙錢,誰的錢不是錢,你干嘛跟錢過不去呢?
他跑了跑去,揀了一張又一張,眾人並沒有動。
陶靜趕緊打圓場說,是呀,為什麼跟錢過不去呢?大家幫幫忙呀!
她這麼一說,人們都不好意思地動起來,一會差不多把錢揀齊了,才離開墓地。
郝成博與劉冬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相對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