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身後的男人快要追上，姚芬咬著牙，一閉眼，縱身向不遠處的懸崖滾去。
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甚至連肚子里的孩子都沒有想，大腦一片空白，無意識地向懸崖邊上滾去。
可是，老天爺並沒有幫她，懸崖邊上的一棵小樹擋住了她的身子，也擋住了她的命。
從後面飛步趕來的男人一個魚躍抱住了她的腰，雙手緊扣，坐在地上，姚芬登時暈了過去。
三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姚芬背到了山下，警察和村里的人也都圍了過來。這驚險的一幕把村里的所有人都嚇呆了，沒有想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會有這樣的勇氣。
人們把姚芬放到床上，老人眼上掛著淚，像是護犢子的母狼，把人都擋在外面，讓劉春妮把住門，誰不讓進屋，去把姚芬的脈搏。這時，姚芬慢慢睜開了眼楮，一看眼前慈愛的老人，立即放聲大哭。
老人安慰著她，心里也忐忑不安，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她從幾個男人背著姚芬時的神情看來，這些人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但猜不出他們來找姚芬的目的。
過一會兒，姚芬安靜下來，剛才背著姚芬的男人在外面輕聲說︰嫂子，對不起，我們只是想請你回去，譚董說，您是董事長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我們才……
老人吃驚地皺起眉頭，緊接著又露出了一絲笑容，一會又換上了警惕的眼神。她很清楚她的兒子譚鑫東說一不二的性格，但是又怕是譚鑫東做的套。
收起他的那一套鬼把戲吧，我們不會上你們的當！
阿姨！我是鑫東集團的律師，這是譚董的親筆簽名，他的全部財產交由姚芬打理，並把股份全部轉讓給了姚芬……不信，你看看……
劉春妮接過一個夾子遞給老太太，老太太遞給了姚芬，姚芬打開一看，吃驚地從床上坐起來。
這個消息太突然！
那個小眼楮的男人走到門前，深深鞠了一躬，輕聲說︰姚董，這是譚董寫給您的信……他說，讓我親手交給您，您就讓我進去吧……
姚芬定了定神，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擦了擦還沒有干的眼淚，坐直了身子，征求老太太的意見。
老太太穩穩地坐著，重重地點點頭，小眼楮男人走了進來，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姚芬，退到後邊。姚芬哆嗦地撕開信封，抽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譚鑫東寫給姚芬的短信，姚芬剛看了兩個字，立即淚如雨下，捧著信的手抖動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
芬，我的老婆，對不起！
我是個罪人，不可饒恕的罪人，你不用原諒我，我知道我該死！
你爸爸——當然，也是我爸爸！他以前是我的司機，8年前你來找你爸爸，我突然看到你時，就喜歡你，老四知道後，不擇手段，帶著爸爸賭博，讓他欠下不少錢。老四想以此讓爸爸同意把你嫁給我，可是爸爸拒絕了。老四說，爸爸跳樓自殺。後來，我暈了頭，逼著娶了你。
我知道你不情願，也一直在痛苦中生活，都是我不好，我有病，我有罪，我對不起你！
肚子的孩子生下來吧，這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們財產的繼承人！
我把全部財產留給你，你要用心打理，總經理吳慶豐會一直協助你，你可以給他10%的股份。
一生太短了，讓我下輩子補償你吧！
你要好好生活！
老婆，我愛你！
東絕筆。
面對譚鑫東的突然變化，姚芬一時轉不過彎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一點心理上的準備。她眼楮一動不動地瞪著老人，似乎傻了。信紙飄到地上，打了旋，落到了姚芬腳下，都沒有知覺。
老人摟過姚芬，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輕拍著姚芬的後背，安慰著她。
姚芬一句話不說，趴到老人懷里，想理清思緒。
空氣似乎凝滯了，沒有一個人說話。
好久好久，姚芬才抬起了頭，眼楮已是紅腫。
她輕嘆一口氣，低聲說︰你們都走吧，到縣城住著，讓我想想，再答復你們，好嗎？
是，姚董！
小眼楮的男人答應完，又說，我叫吳慶豐，這是您的電話，上面有我的號碼，您隨時打我電話，我們在縣城恭候您……
去吧！
姚芬似乎幾分鐘之間變了一個人，口氣里帶著堅決。
吳慶豐幾個人走了，姚芬躺到了床上，她感覺特別疲憊，可是又不能睡覺，不知道如何跟老人說譚鑫東寫給她的信的內容。
老人似乎感覺到譚鑫東寫給姚芬信的內容，她知道自己的兒子的最後結局，也早就料到了。可是，真正這一天到來時，她在心里還是無法承受。她沒有流淚，顫顫悠悠出了屋，外屋里還坐著兩名警察等著她呢。
阿姨，您好！
警察遞上了介紹信，老人搖搖頭，坐下來，並沒有接介紹信，而是開門見山地說︰你們問吧，我都告訴你們，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也不想把一些事帶到棺材里去。
看到老人失落的表情，一名警察面露難色，他們有點于心不忍，還必須要完成任務。
我們想知道您的兒子譚鑫東是什麼時間離開家的，他在家里做什麼，他小時候得過精神之類的病沒有，有沒有相關的證明人？
老人一點點地講起了譚鑫東的過去。
講譚鑫東得怪病時不能走路，是如何背著他四處看病，又為什麼把他埋到地下……講譚鑫東為什麼會生出那麼多的恨……當他發現自己的母親與別人偷情後，他開始瘋狂報復身邊的每一個人，還有時半夜像瘋狗一樣的跑到後山上狼嚎……老人說一會歇一會，已是淚眼婆娑。
說完後，她癱坐在躺椅上，喊春妮去找村長，把以前知道這些事的老人喊來，想讓他們來證明譚鑫東以前做過的事。
我的兒子就要死了，還怕什麼丟人不丟人呢？
面對村里的老人們，老人動情地說︰以前，我們鑫東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我替他道歉……如今，他犯了罪，肯定活不成了，老少爺們，你們就說吧，別藏著掖著，謝謝大家了……
因為譚鑫東的投資，這些老人的孩子們都得到了實惠，听到這個消息都大吃一驚。因為盼望過上好日子，也怕沒有錢挨餓的日子，異口同聲地夸起譚鑫東以前的好，沒有一個人說壞話。
幾個老人都在警察的記錄薄上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再劃個圈，還按了手印。
警察出了門，譚鑫國與鳳兒也回到了家，他們剛知道家里出事的消息。
當老人與警察交談時，姚芬的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把譚鑫東這麼多年的經歷聯到了一起。他因為吃過苦、受過難、得過病，還因為媽媽對他的刺激，才導致神經質的錯亂吧。
他為什麼會對女人如此狠，會不擇手段的折磨女人呢？
姚芬想著一次又一次被虐待的場景，突然想到一個共同的現象︰不管譚鑫東是打他，還是折磨她，他的眼神都是死的，眼珠轉都不轉。這就是說，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也不知道我是他的老婆，而是把我當成一個他要折磨的女人，一個他要發泄的對象而已。
這是一種典型的報復綜合癥！
他把對社會的恨、對女人的恨，都深深地埋藏到了心里，尋找著機會報復！特別是醉酒後，他的神經會不正常，也許還會想起一些舊事，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發泄，而不管面前是誰！保姆、郝成博的老婆還有我，都應該是犧牲品……
想到郝成博，她就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又生出了一種罪惡感。
這是報應嗎？
為什麼他在不停地折磨著身邊女人的同時，他身邊的女人也會采取不同的方式而報復他呢？是老天的安排，還是命運的捉弄？
姚芬不斷地思考著，試圖想清楚譚鑫東的一切。
導致譚鑫東性格變化、神經錯亂和犯罪的原因到底是誰造成的，又是誰的錯呢？是媽媽嗎？當然不是！當自己的兒子面臨生與死選擇的時候，任何媽媽都會舍出自己的命，還會怕任何困難嗎？自己的身體又算什麼？生活的痛苦與苦難的人們都有需要，為什麼獨獨讓女人來承受世上的不公平呢？
難道是劉春妮？更不會是！她只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當初，她還是受過譚鑫東與傷害的女人，她的懷孕即使是自己情願的，就像我忍受不住痛苦想要尋找一個寄托一樣，這算錯嗎？當一把殺豬刀插到她的肚子上時，她的心會不會死了？她的一生還會有什麼追求呢？
是我嗎？
是社會嗎？
又是什麼誰呢？
姚芬越想越糊涂，她感覺生活真的像是一個連環套，都有著割舍不斷的聯系。
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
姚芬想到了妹妹姚怡書寫的一句話，心里暗暗做出了下一步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