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檸物語 第四章(5)驟夜聲

作者 ︰ 蕭長琴短

「請坐。」Leo說,指指辦公桌不遠處的一張長沙發。梳子不出聲的坐下來,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她以為Leo的辦公室應當是富麗堂皇的,牆壁上掛滿了各色巨幅海報和樣品成衣,又或者有充滿浪漫情調的燈光斜斜的,蠱惑的打在人的身上,華美的酒櫥和高爾夫練習器相映成趣,極盡奢華中透著傲慢與尊貴。但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白色的牆壁,深咖啡色的辦公桌,黑色燈罩的台燈和同顏色的書櫃,各種文件或整齊或凌亂的擺放在各自的位置上,任她左看右看,這也只是一間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辦公室,從室內的布置上絲毫看不出主人的性格喜好。「呀!」梳子看著看著,突然間眼前一亮,忍不住欣喜的叫出聲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到窗前,指著一個水槽問道︰「這是你養的?」問完,也不等Leo回答,伸手掀去水槽上的覆網,俯下頭去看那兩只灰綠色的小家伙。一只正在「陸地」上休息的,被響動聲一嚇立即竄入水中,四肢迅速劃動起來。「哈哈,原來是個膽小鬼!」梳子被它那手忙腳亂的姿態逗得放聲大笑起來,一天的委屈憋悶終于煙消雲散。可那小龜似乎听懂了她的話,百忙之即還不忘扭轉頭,瞪著亮晶晶的大眼楮看了看她,好像在說,有什麼好笑,你自己還不是是個冒失鬼?哼哼,就憑你一只烏龜也敢瞪我?比比看誰的眼楮大!梳子不示弱的瞪回去,小龜的眼楮也忽閃忽閃的睜得更大。一人一龜對視良久,那小龜從來似乎沒想到會遇到這樣較真的主兒,有點兒支持不住要敗下陣來,縮縮脖子,慢慢的朝另一只身邊靠過去。想跑?沒那麼容易,梳子繼續采取窮追猛打的戰略,對小龜連做了三四個奇形怪狀的鬼臉,可能是她的面孔過太猙獰,驚得小龜連連後退

嘿嘿,知道利害了吧?梳子不禁對自己「眼光殺龜」的本領大加贊賞,正在得意,卻听到背後Leo又好氣又好笑的聲音問道︰「你那是在做什麼?」「沒做什麼,不過是‘人龜相爭,漁翁得利‘罷了。」又被他笑個正好,梳子臉上有些掛不住,扁著嘴,嘟嘟囔囔的說道。「說什麼,什麼人龜相爭?」Leo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想板臉卻沒板住,也哈哈大笑起來。梳子看他笑得起勁,臉上又有些發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卻仿佛覺得很快活似的,原來在LILY,也是有人會這樣大笑的。再瞟眼去看那兩只小龜,先前招惹了她的那只正閑閑的窩在另一只身邊,很安靜的樣子。那只一直沒什麼動靜的,這會兒卻仿佛有些好奇的眯著眼楮看向她和Leo。哼,主人是個奸詐鬼,養的烏龜還能好得了?梳子一伸舌頭,也朝它作了個大鬼臉,沒想到那烏龜好像根本不跟她一般見識,扭了扭脖子看向別處了。有意思,世上果然沒有兩只烏龜是相同的!梳子胡思亂想著隨口問道,「它們有名字嗎?「

「名字,你以為是忍者神龜?」Leo挑眉,話里含著絲笑意從她身後伸過手,將覆網重新蓋到水槽上。梳子橫他一眼,「怎麼搞得像集中營似的?這樣一遮陽光就少了。」「是怕它們跑出來。」Leo說道,轉過身去收拾桌上的文件,一邊忙,一邊不經意的說道,「我小時候住在祖母家里,也養過只巴西龜,因為沒加覆網,水槽又小,它有天自己逃了出去。我發現了後,雖然心里舍不得,可是想到它大概是不喜歡被人飼養的生活,那麼放它回到大自然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他說到這里,看了梳子一眼,只听她催道︰「後來呢?」「後來,」Leo微微點頭,繼續說道,「後來,大約過了半年左右的時間,我已經把小烏龜完全忘記了。直到有天放學回家,發現祖母臉色很難看的在房間里等我,她手指發抖的指著一個僵縮成一團的小東西質問我怎麼能這樣殘忍,還說龜是靈物,罵我是在作孽。原來小烏龜並沒有跑遠,一直躲在房間的角落里,只是因為我的不上心,它居然就在離我近在咫尺的地方活活的餓死了。」梳子又是「呀」的一聲叫了出來,扭頭去看那兩個活生生的小家伙,又回頭看看Leo的臉色,想說什麼,卻咬住嘴唇沒有作聲。只听Leo聲音平靜的繼續說道︰「我當時震驚難過得想不出話來辯解,只是斷斷續續著的反復說我是想給它自由。也不知道祖母是不是听懂了,她只是不說話,卻並沒有再責怪我。而我也由此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一種習慣了被飼養的生物,如果不能保障一個更好的將來,就不要隨便放生它們,因為這樣的放生和拋棄沒有區別,也許根本就是由它們自生自滅的一種借口。」空氣似乎在這一瞬間沉郁起來。「知不知道今天差點闖了大禍?」Leo終于問道,好像峰回路轉後兜入正題。梳子茫然的搖搖頭,她心中的思緒到現在為止都是一團亂麻,許多念頭在腦海中如楊柳飄絮般一閃而過,待抓到手中已是風流雲散。「岳文心字字擲地有聲,句句語落中地,擺明了是有備而來。而你居然還不知死活的順著她的話幫她把戲演到極致,硬是要追根問底的問那句該死的‘為什麼’,倒是幫她省了不少繞彎子的力氣。我雖然一直防著她這手,可沒想到來得這樣快。要不是宛軒姐及時發現,這‘狐狸精‘三個字你怕是坐定了,以後不解釋,那是‘理屈詞窮’,想解釋更好,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只怕不出一個月,這段話就能被演繹成各種版本廣為流傳」Leo說到這里住了口,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好一個一箭雙雕,李代桃僵的巧計,即使被他們攪了局,一辰離開後的本來指向May的種種矛頭還是開始混亂不清起來,先手已是如此精彩,只怕後招不會簡單。梳子沒有注意到他後面的話,只是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過著四個字,原來如此!原來岳文心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故意落入她耳中,要的就是她的追問,要的就是她的那句‘為什麼‘,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讓她渾渾噩噩的一步一步走進設好的圈套,如果不是顧宛軒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心中慌亂不已,背後全是冷汗。「你知道是什麼人......「她遲疑著問出這句話,心中卻做好了被敷衍的準備,Leo是她的盟友麼?抑或只是一個想要得利的漁翁?又或者根本是個可怕的敵人?再或者是高高在上的操縱者?混亂,除了混亂還是混亂,梳子對自己的分析能力完全產生了懷疑,她根本不擅長這種從一想到二,從二想到三,再從三想回一的猜謎游戲。她希望有個可以相信的人,就像在迷失方向時可以仰望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即使時移事易,卻亙古不變。「我知道,但是不會告訴你。」Leo輕描淡寫的說道,「因為你知道了只會增加煩惱,卻不會有任何好處。」「從你找我進Lily那時就知道麼?你知道這個人想要對我做什麼?」梳子盯著他,眼楮一瞬不眨,Leo的答案決定著她今後的命運,決定了她將何去何從

一剎間的沉默,梳子的心急速的跳動著,有什麼好緊張的,她笑的自己的沒有出息,人家和你非親非友,編個謊話騙了你也是理所當然,或許還是為你著想,不論他說什麼,你裝作相信就是了,千萬不要一時沖動大吵大鬧,要沉住氣。雖然這樣想著,可心里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連Leo都不可相信的話,那麼在這個地方,就再也沒有人值得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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