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檸物語 第六章(3) 更有芳沁伴晚涼

作者 ︰ 蕭長琴短

顧宛軒看著梳子淺淺一笑,又轉頭對Leo說︰「不要太擔心,我看最近的訓練效果還是很明顯,整個人沉穩了很多,也更加落落大方了。畢竟時間還短。「

這雖然只是一句寒暄的話,但從顧宛軒口中說出就有著說不出的親切。她是那種人——梳子滿懷欣羨的想著——身上帶著與生俱來令人感到安心平靜的力量,仿佛母親溫暖的懷抱,一種堅實的穩定感。

「我知道。」Leo點點頭,眉頭卻仍微蹙著,他的表情讓梳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她是不是真的應該好好用用功,冒著被「燙傷」的危險與「火龍」努力配合一下?

「听Leo說你喜歡紫色和白色?」顧宛軒笑著打量著她的皮膚,「你穿這兩種顏色的衣服都會漂亮,輕輕淺淺的綠色和湖蘭色也很好,可是我認為不應當放棄嘗試其他色系,不然可惜了這樣美的皮膚。」說到這里,見梳子一幅完全不知所雲的樣子,不由得疑問的看了Leo一眼。他淡淡的說︰「有些別的事情,我還來得及沒告訴她。」

顧宛軒眼中掠過一絲驚詫,又看了看他的神情,轉頭對梳子笑道︰「過些天你的工作會變得正式化,所以我自作主張去借了一些日常要用的衣服,你先試一試,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盡管說出來,不要勉強。」說著,對Sunny點點頭,她便起身走向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儲物櫃,不一會兒就像變魔術似的從里面拉出了一大摞印著不同百貨公司名字的紙袋和紙盒,又推過一輛掛滿了衣架的推車。

顧宛軒從紙袋中迅速的抽出一個,打開,一條純黑色的長裙如飛瀑一般從她的指尖流瀉而下,高高的領口,燈籠袖連同肩部的褶皺,有種宮廷華貴的美感;低腰線和收緊的腰身,將少女的柔媚與騎士的俊朗融合得天衣無縫。梳子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見Sunny已經把裙子掛好理順,又用一個小小的器具輕輕刷過裙裾。顧宛軒則又打開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從里面取出一雙棕金兩色拼接的高跟鞋,鞋跟細且高,足尖與腳踝處只靠一根細細的金色帶子相連,看上去是那樣的嫵媚動人,卻也是那樣的」危險」。緊接著,一條香檳色與黑色長石相間的粗金鏈被掛到裙子上比了一比,顧宛軒搖了搖頭,于是又取下,領口處別上了一枚極大的黑白雜色十字架為底,上面以紅寶石和碎鑽拼接出品牌標志及花朵圖案的別針,在燈光下發出盈柔的光芒,給整套服裝增添了一抹絢麗。

接下來的二十五分鐘里,梳子就那麼瞠目結舌的看著顧宛軒嫻熟的打開一個又一個的紙袋、紙盒,變出一套又一套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服裝來︰米白色的長袖絲綢襯衫,胸前垂著飄帶,外面罩上短短的,棕紅色亮面及腰騎馬甲,鐵灰色做舊的七分長馬褲,褲腳翻上來用瓖了鑽石的細細銀鏈子吊住,口袋的部分點綴了軟軟的淺棕色皮質裝飾線,與腰間同色的寬皮帶相得益彰;印花絲質的短款連身裙,深深的v字領口,脖頸兩旁卻翻出柔美的花朵樣式,白色的底上大片淺淡的蘭紫色花朵,蝴蝶蜻蜓縈繞其間,花樣繁復至極,下面卻只搭配了簡單的純黑色連褲襪和白色的高跟鞋;白紗的背心上綴滿了銀色與灰綠色的珠子,里面露出同色的緊身露肩長裙上半,裙子過腰際處卻逐漸變成了深暗的黑藍,仿佛叢林與海洋的接合……衣服搭了數十件,還有各色各樣的紗衣,刺繡背心,蕾絲花邊的抽紗手套,及踝的短靴,漆皮手袋,腰帶,用來代替腰帶的瓖了巴洛珠的細帶子,那麼多玲瓏秀雅的小玩藝兒,那麼多深深淺淺的紅,白,黃,綠,藍,紫,金銀,棕,黑……梳子不知道顧宛軒怎麼能夠隨隨便便的掃一眼就把它們最適合的位置找出來,怎樣能從它們之中取優舍劣?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時尚的沖擊力!這力量是如此之強,以至于梳子在一瞬間竟然回不過神來。以為自己不過是在影院里看午夜場的浪漫喜劇片,劇中的女孩子是撿到了水晶鞋的仙德瑞拉,她坐在老鼠拉的南瓜馬車里去參加王子的舞會,身上穿著像太陽,月亮,星星一樣美麗的衣裳……

正在出神,卻發現Leo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的身邊,「真漂亮。」梳子輕聲說對他說道,眼楮還停留在那些繁花織錦一般的綾羅綢緞上,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聲音里有著不像她自己溫柔。Leo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她,眼楮又無焦距的移向不遠處,卻不出聲回答——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白眼前的這一切對于一個女子,尤其是一個年輕女子的魔力。見過了太多過氣的女明星,二三流的時裝模特,甚或只是外圍的經紀人或是雜志編輯,入行時同樣是花一樣年紀,花一樣的容貌,時尚界沒有能讓她們在韶華最盛的幾年中登上名利場的高台,或是讓她們成為永恆璀璨的明星,但卻無一例外的教會她們如何恰如其分的選用奢華的衣裙,如何在各種奪目的燈光下變換她們的妝容,如何在喝掉2000元一瓶的波爾多葡萄酒後滿意但不乏悵惘的淡淡淺笑,又開始憧憬4萬美元一瓶1775年份的雪利;墨翠鐲子,紅寶石頸鏈,鑽戒的重量由0.54克拉漸漸到9.54克拉……奢華,像是年少輕狂時刺在身上的一多曼陀羅,起初時只覺美麗妖嬈得讓人沉醉,最終卻成為無法擺月兌的魔咒,痛愛交纏……然後呢?然後燈光滅了,她們卻已不懂得感受陽光帶來的溫暖。

「不是說只借幾件質料上乘一些的春衣就好,怎麼弄了這些來?」他走上前看一看品牌標簽,皺著眉低聲對顧宛軒說道。

「這次是Sunny的功勞,我出馬也不過是這樣了,實在不能再好。不知道她是怎樣說的,只這兩件珠寶就是這個數……」顧宛軒用手比了比,Leo又是一蹙眉,看看正拿起一條項鏈對梳子娓娓道來的Sunny。

「......金色的細鏈子上墜著大顆香檳色的水晶,外行人單看上去或許還覺得俗氣,哪里知道是設計師取意于油畫中的風景——陽光射在有風穿行的森林之上,葉海波濤翻騰,折射出不同的金色,反射出耀眼的絢爛。你別小瞧這一條小小的金鏈子,價格說出來……」

「她不需要知道價格。「Leo只覺得心中一陣煩躁,想盡快結束這個過程,忙忙的打斷了Sunny的話,側頭對梳子簡短的命令道,「去試一下大小!」

「你!?」梳子從開始就恍惚感到腦海中懸著一個重要問題,這時再也顧不上看那些衣飾,直愣愣的盯著Leo看了半天,終于慘叫一聲跳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的尺碼?」她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瞥一眼那些蕾絲胸衣,襯裙。再看Leo時,完全是一幅看的表情,臉紅到了耳根,大眼楮里好像要冒出火來,看樣子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才解氣。

「我是目測的,你別想歪了。」Leo心中想著別的事情,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口氣略有些不耐。

「廢話!不目測你還想怎麼樣?」梳子從來沒遇到過這樣荒謬的事情,被一個陌生男人‘目測’出了自己的三圍尺碼不說,居然連人家什麼時候看的都不知道,一想到也許就在自己一本正經的說著某句話的時候,面前這個無恥小人卻在想著……她一捂眼楮,連撞柱身亡的心都有了。本來就又羞又惱,氣急敗壞,被Leo的表情一激,更有了種被戲弄的感覺。她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也顧不上維持什麼沉靜姣好的形象,在顧宛軒和Sunny呆若木雞的表情中連珠帶炮的沖他嚷著,「你聰明,你有本事!我笨,我什麼都不懂!為了這份工作我要對你感激涕零!可你憑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戲弄我讓我難堪?你覺得拿別人的自尊心取笑很有意思是不是?」

這句話一出口,梳子連日來的委屈終于有了集體爆發的趨勢,眼淚像防洪蓄水的大堤過了最高警戒線,終于不得不開閘放水,泛濫成災。自知在Sunny和顧宛軒眼中已經成為火星人,算了,不做了,這樣下去和拍果照有什麼區別?她不適合,真的不適合,尊嚴不能當飯吃,可是叫她把尊嚴丟了爬在地上撿別人丟下的金谷粒,她寧願餓死!

Leo沒想到梳子會這樣在意量尺寸這種小事,在Lily,男設計師目測一下模特尺寸大伙是司空見慣的舉動,被她的大驚小怪弄得哭笑不得,當著顧宛軒和Sunny的面完全下不來台,知道她有一兩分的借題發揮,攢了幾天的火兒一並發了出來,可牽扯到Alex那一幕又不好解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面用手推推她,一面低聲說道「別哭行不行?剛宛軒姐還夸你來著,大不了晚上請你吃飯賠罪!再說我什麼時候戲弄過你?不知道誰在外面說什麼心里記著我的好處,以後就是得罪了她也會大人不記小人過,現在倒好,翻臉倒比翻書還快!」見梳子不理他,只是哭得聲音噎堵哽咽,又略略提高了聲音湊近了她說道︰「就算平時是我不好,可這一次真的是誤會,我們平時經常都是這樣量尺寸的,事先沒征求你的同意是我不對,但保證沒有半點兒捉弄你的意思,不信你問Sunny。」說著,求救的看著Sunny,要她解圍。

Sunny這才從震驚狀態中恢復過來,忙說︰「是啊是啊,從來都是這樣的,真的沒有騙你。」說完,還對Leo同情的笑笑。誰知梳子瞥了眼他們兩人的神色,只是冷冷的一斜嘴角,Leo不由得心里暗叫一聲天亡我也!Sunny水平發揮失常,完全是一幅「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偽善表情。正在手足無措,無意中見顧宛軒看著哭得淅瀝嘩啦的梳子,嘴邊沒有微笑,眼中卻滑過少有的笑意,心中驀的一動,沉著聲音在梳子耳邊說道︰「宛軒姐是我的頂頭上司,你要害我丟工作了!」他本來是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誰知居然真的起作用——梳子抬眼看到顧宛軒果然沒有了平日里的淡淡笑容,心中一涼,就涌出莫名的慌亂和不合道理的愧疚,看了看Leo鄭重中帶著歉然懇求的神色,一咬嘴唇,哭聲漸漸的低微了下去。Leo見她不哭了,只是低著頭默默的用手背擦眼淚,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卻忽然感到一陣不之所以的淡淡溫暖。正有些恍惚,听見梳子冷冰冰的小聲說道︰「請客是吧?我要吃門口那家外送小炒,最貴的那種!」說到這里,又好像賭氣似的補了一句,「現在就去!」

Leo一愣,瞬即明白過來,帶著個滑稽中掩不住喜悅的笑容看看身後那一打配好的衣服,又看了看滿臉淚痕只顧仰著頭對他挑釁的梳子,眼中忽然神采飛揚。

「宛軒姐,我們出去一下,衣服明天再試。」他說著,也不听答話,拉起梳子的手就往門外走,任性的把那些燦爛輝煌的醉人色彩暫且關在身後,把聚光燈和舞台留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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