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畫上的女子身著大紅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長裙,頭挽流雲髻,雙鬢垂以海棠珠花,華貴而又不失高雅。螓首蛾眉,膚如凝脂,面色柔和,素淨如蓮,雙唇恍若朱玉,溫柔含笑。隔著畫紙,也能感受到她那讓人窒息的美艷,尤其是那雙含情脈脈的丹鳳美目,竟看得人心旌動搖,難以自持——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絕色人物?
她看得痴了,竟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直到一聲冷喝從身後傳來,驚得她差點跌在腳下蒲團上。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轉頭,對上一雙冰冷的魅眼,炎煌司俊美的臉發著寒氣,正冷冷地看著她,那一刻,她差點以為是另一個人。
「出去!」炎煌司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拽,那粗魯的動作讓她手臂生痛。
「你做什麼!」她使盡力氣才掙月兌開來,看著那白淨的手臂上多了幾道紫痕,不禁氣呼呼地瞪著他,他不是說愛她麼,就算是發現她偷進來了,也不必發如此大的脾氣吧。
「你沒有看到橋上的牌子嗎?」炎煌司低頭盯著她,眼里的漠然如此陌生,而原本溫柔的聲音此刻冷若寒霜,「炎家禁地擅入者,死。」
她愣住了,炎家禁地?這不是大公子的藏寶閣麼?
眼前浮現起絲竹看著她那深邃的眼神,難道說,她騙了她?
血液頓時冰冷了,她該意識到的!偌大的一個藏寶閣,怎會一個守衛或機關也沒有?
可是,絲竹為什麼要陷害她,即使她不知道她是她的親姐姐。
是嫉妒麼?嫉妒她一個青樓女子搶走了她的丈夫?
可是,絲竹那淡漠一切的眼神卻無法讓她信服。
竟有不安的預感吞沒心頭,城家久違卻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在她眼前閃過,莫非,城府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原本倔強獨立的女子變得工于心計?
「抱歉……我以為,」她試圖解釋,可炎煌司扣住她的手腕,陰著臉看她,「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在這里。」衣袖一甩,便要將她扔出門外。
這便是今早對她溫柔體貼山盟海誓的那個男子?為什麼,她只在他眼里讀到了絕情與排斥?
她怔著,任其粗魯地牽扯著,只是在炎煌司將她拽出門的一瞬間,她輕聲道,「那畫上的女子,是你的娘親麼。」
炎煌司身體一顫,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里竟浮起一絲殺氣,「誰告訴你的?」
忍住手腕上的劇痛,她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們有著一樣的眼眸。」
是的,那般誘人的眼眸,讓她根本無法將視線從那畫
中的女子身上離開。而正也是這勾魂的眼眸,讓她身旁這個人雖放蕩不羈,卻始終讓眾女子為其痴狂。
「眼眸……」炎煌司口中喃喃重復這兩個字,抬頭看向那牆上的美人,忽地苦笑一聲,「你可知,正是這眼眸,為她帶來多大的不幸。」
「鳳棲眉眼柳作稍,萬金罄盡為一笑。知道嗎?」炎煌司捂著右眼看她,從指縫間可見紅色幽火閃動,「這一只,便是傳說中的鳳誘冥眼,內藏蠱惑人心之力,單此一只,便足以傾倒天下。」
「而很不幸的,她恰好有一雙。」他抬頭凝望那副美人圖,面上憂傷難禁,「因為這一雙眼,一露面便勾去無數心魂,惹來是非糾紛,而無辜的她,竟被判為狐媚妖孽,受盡世人冷眼……本已心灰意冷,欲遁入空門長守枯燈,卻在十八歲那年遇上風度翩翩的男子。她以為終于能得到幸福,沒想到,卻再次因這禁忌魅眼被夫家拒之門外。」
「男子對她說,待他奪得權力,自會闢盡一切迎她入門。」
「而她也信了,卻不料這一等,便是十年。還未等到雲開月明,她竟然染上急病,幾日便香消玉殞……」炎煌司眸中的幽火,有仇恨的顏色。
「所以,你恨他?」她幽幽嘆出聲來,想起初進炎府那火藥濃濃的父子對峙。
「不錯!」炎煌司笑笑,眼里突然有了淚,「若不是他久久不去接她,她何苦落得如此田地!未婚先孕,他可知她有多麼淒慘!」童年間的悲涼回憶一瞬間涌了上來,那些冷眼、唾罵、磚頭、石塊如雨點一般砸在他瘦小的娘親身上,他怎能釋懷!
「可是,我覺得……」她忽地感嘆一聲,對著他嫣然一笑,「她是幸福的,直到死前。」
炎煌司一怔,隨即面露怒意,手中力道加了幾分,仿佛要擰碎她縴細的手腕,「你在開玩笑嗎?」
「不。」她咬牙忍痛,嘴角微笑著,眼前竟浮現出一抹孤寂的身影,「心里有愛的人,即使分隔兩地,只要能盼著他歸來,即使再苦,再累,心里都是溫暖的……因為有那個人,生命從此不一樣,因為有那個人,天空也開始有了顏色,連等待也變成了一種甜蜜。因為她相信,那個人,總有一天會來接她。」
她立正身子,轉腕握起炎煌司微微顫抖的手,笑眼凝視他,「你該感謝你的父親,因為,你娘在臨終的時候,是含笑而去的吧。」
「你……」炎煌司身體大震,手仿佛失去了力氣,竟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她為什麼會知道?
他猶記得娘在彌留之際交給他一塊玉牌,笑著叫他好好孝順父親,隨即喚著炎士瞻的名字,去了。可是那時年幼的他,心里只有怨恨,以致沒有留意到娘親唇邊最後一抹欣慰的笑容。雖一年後炎士瞻便將他接回了炎府,對娘親的去世悔恨不已,對他更是百般呵護,可他總固執地怨恨他害死娘親,固執地與他作對,固執地要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