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他一共又娶了三房側妃。春夏秋冬，這世間的美景良辰，都要被他佔盡了。我只當他是少年貪玩，等到他有一天長大了，就會知道我的好。知道我對他的用心良苦。這麼多年，另外那三房爭也好，斗也好，我從來沒參與過。我想獨善其身，我想在他心里，我總是與眾不同的。」
她深深喘了口氣，平復了氣息，她的手撫過胡姬花的長發，手指冰涼，但掌心灼熱。
「人家說，胡妹妹你是妖精變的。雖然長想平凡，但媚***入骨。我今天就是想看看妹妹你的本來面目。想割下你這層人皮，看看你的真身。」
「呵呵，胡姑娘，原來他們都看錯你了。你根本不是什麼妖精，你和我一樣，都只是最平凡的人。你也是會流血的，你的血，也是紅的。」
她說著，胡姬花的左臂上又是一痛。胡姬花咬著唇，忍著痛。她，是春雲嘛？原以為她是波瀾不驚的女子，現在才知道卻是恨她最入骨。他這個妖孽，自己惹下這種情禍，現在卻要她來替她背這個黑鍋。
她想張嘴分辯，可是嗓子啞啞的，卻發不出聲音。
「上次你逃走，也是想給我們姐妹一個教訓吧。是我們低估你了，皇子確實對你不一般。他以前也討厭我們之間不合，但從來沒因為這些小事而罰過我們。多虧了你，我們才知道原來那麼溫和的皇子，也有厲害的一面。咳咳。」
他以前也曾因為另外三個爭權奪位而發過脾氣，但無法就是摔兩個茶杯，罵幾句罷了。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任何重話，直到那天，他陰著臉和她說。
胡姬花若是找回來也就罷了，若是找不回來。那你們就一直跪著吧，跪到她回來為止。
她的青春，是從那時候開始無聲的凋零。原來在他心里，她們都是一樣的。只有她，胡姬花，這個從百花樓里出來的姑娘，他對她才是真的付出了真心，真的另眼相待。
春雲說完這些話，從腰間的荷包里悉悉索索的翻出一些東西。
「胡姑娘，我本不想讓你死的。可誰叫你逼人太甚。昨天的宴會，你玩得可盡興？一定出盡了風頭吧，否則也不會累成這副模樣。那樣盛大的皇宴，他只帶我去過兩次，那時他還只是我一個人的錦嵐。」
她把頭微微靠近她的臉龐，「我告訴你一件事哦，被你打破的那碗粥，原本也是我叫冬雪送來給你的。我想你受了那樣的傷寒，听說還吐了血，已是強弩之末，只缺再加一味藥，你就必死無疑。」
「你听了，不要生氣。因為這藥，我不光給你服，就連我自己也是天天服的？呵呵。咳……咳，我自己把自己的身體搞到今天這個田地，怎麼樣？你沒想到吧。」她冷笑，是她傻，只聞新人笑，誰聞舊人哭。她病了如何？她死了，又能怎樣？！他到頭來，還不是對她不聞不問？
「可惜。冬雪那個蠢貨，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都讓她搞砸。或許，真的有神靈在幫你。幾次三番，都讓你逃了過去。」
她舉起兩個小藥瓶，在胡姬花眼前晃了晃。
「這次呢？你還能逃嘛？還會有貴人來救你嘛？鶴頂紅，孔雀膽，我讓你自己挑一樣好不好？或者，兩樣都試一些？」春雲把兩個小瓷瓶中的一個放下，小心翼翼的旋開另外一個。
「胡姑娘，你若去了閻王那里，千萬別怪我。我過不久，也要和你一起去了。大夫說，我就算能活過這個冬天，肯定也挨不到下個冬天。」
「我原本想就這麼算了，人至將死，其言也善。可是，誰料到今天早上，皇子來到我房里。我好高興啊，我這個樣子，病怏怏的，他自沙場之後，都一直沒來看過我。他已經不喜歡我了，我活著他不喜歡，我說話他不喜歡，我病了他恐怕更不喜歡。所以我見到他，走進我的閨房了，我喜得不知道是站著好，還是坐著好。若是知道他來，我一定會多剪一些梅花放在房里，他最喜歡那種花兒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坐著和我說了一會兒話，說了我好多好話。我以為他回心轉意了，以為他知道了我的苦心，以為我真的守得雲開，見月明。」
胡姬花臉上微涼，那涼意順著她的臉頰淌到她嘴邊。
咸咸的，這可是春雲的淚嘛？還是她碎心的血？
「可是沒有想到，他居然和我說。要把我們四個送出府去，送到別院里……別院，胡姑娘，你知道若是為夫的，把為妻的送到別院里，這意味著什麼嘛？」
她伸手抹去胡姬花臉上的她的淚痕。
「你一定不知道，因為你還沒有夫君。因為你的夫君，不曾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胡姑娘，我羨慕你，我們都羨慕你。我除了空有這個名頭，這個身份地位，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我想要個善終，我想死的時候，挽聯之上，寫的是玉氏春雲。我不要做他的下堂妻。我堂堂肖國公家里的二小姐，自幼熟讀女經詩書，為人妻妾，規規矩矩，本本份份。我沒做錯任何事情，我想，死得有尊嚴一些。」
這是她最後的那一絲尊嚴，如今也卻也不能保留。這可是她的罪過？因為她愛得深，愛真真切，所以老天才罰了她。那個男人，為何他的目光，只落在這平凡的女子身上，而不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