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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是個大晴天。孟夫人披著白狐大氅,指揮著水仙晾曬冬衣。
茉莉在一旁道︰「夫人,您身子才好些,就別急著在外面受風了,這點小事,水仙姐姐是慣做熟了的,還用得著您在一旁親自指點嗎?」。
孟夫人只是笑笑,端過茶來呷了一口,又放回到托盤上去,漫不經心的道︰「想是前些日子睡的太多了,看著這難得的晴天,就覺得心里頭特恣意暢快,倒不為的監督水仙那丫頭干活精不精心,我不過是想曬曬太陽。」
水仙便笑著走過來道︰「原來夫人只是想曬太陽啊,倒把奴婢嚇的心驚肉跳,還琢磨著怎麼就這麼蠢笨無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讓夫人掛心了呢。」
孟夫人的眼光只是在水仙那嬌俏的臉上掠過,就望向了院子里花花綠綠的冬衣上,並沒接話。
水仙和茉莉對視一眼,都露出一個無耐的神情。
孟夫人病了這段,她二人沒在跟前盡心。按說她倆是孟夫人的貼身大丫環,怎麼著也越不過她們倆去,可是偏生老夫人就只信任大爺的姨娘一個人。
那位姨娘又是個有個性的,旁人一概不要,說的話還極是好听,只說她二人平日勞苦慣了,自有她服侍夫人呢。
水仙和茉莉竟是一點都不能靠近。先時孟夫人神志不清,又哭又鬧的時候,兩人很是吃了一番苦頭,沒少挨打,等到後來想往前湊,孟夫人又整日整夜的睡著,更是連面都不得照,連話都不得說了。
這會夫人清醒了,對她二人雖無微詞,卻明顯著少了一份親近的默契。
長春走過來,對孟夫人道︰「夫人,紫荊和風信帶到了。」
孟夫人眼皮輕抬,道︰「進來說話。」
長春便應聲,不一會帶了紫荊和風信二人進屋。孟夫人坐在上首,俯視著紫荊和風信二人規規矩矩的行禮,這才問︰「你們兩個都是從我的院子里出來的,一向最懂得我做事的規矩,廢話不說,我且問你,大爺的姨娘瑯琊呢?」
紫荊垂頭,不敢開口。風信便道︰「回夫人,奴婢不知。那晚姨娘回來,進了院子不久,老爺就派人來叫,說是要問問老夫人和夫人的情況。這一去,直到凌晨,便傳來了姨娘暴病而亡的消息……」
她們兩個不過是小丫頭,哪敢對主子的決定有疑義?說暴病,就是暴病,這府里也不是從沒有過這種情況。
孟夫人便看向紫荊,道︰「你可有話說?」
紫荊道︰「奴婢,奴婢和風信,是一直在一起的,奴婢,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她是有前科的,上一回姨娘小產,眾口所指,都說是她下的毒,因為誰都見過大*女乃蘇岑的貼身丫環玫瑰和她交往甚密。
如今她更是一字不敢多說,一步不敢多行。
孟夫人哦了一聲,並不說話,只是把玩著手里的茶杯,許久才道︰「大爺的事呢,又是誰傳出來的?」
「是,是姨娘身邊的永夕姑娘。去了北邊沒幾日,這兩人就被打發了回來,听說姨娘暴病而亡,兩人還痛哭了一場。不過老爺沒發話,這二人也就一直在青娥院候著。永夕就一直瘋瘋巔巔的,忽然有一天哈哈大笑著跑到院子里來說,說大爺,大爺,出事了。這事瞞不住,鬧的闔府皆知,老爺親自來叫人把她二人帶走,卻並沒澄清謠言,不久就听聞皇上下旨,把秦將軍派去了邊關接替大爺的職位……」
兩人都知道大爺是夫人的心頭肉,輕易踫不得,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又是夫人大病初愈的敏感時期,說的不好,沒準就又會再次犯病。
她們兩個哪當得起這樣的大罪?
因此說的含混不清,只盼著這場審問盡早結束。
孟夫人點點頭,道︰「現下她二人在哪兒?」
風信道︰「奴婢不知。」
一問三不知,原也在情理之中。她們兩個人微言輕,不過是最下等的奴才,孟老爺這個一家之主要做什麼,定然不會過問她們兩個的意見。
孟夫人也就不為難她們兩個,道︰「既是瑯琊已去,青娥院就暫時鎖起來吧,你們兩個還因盛鼎居來。」
風信和紫荊怔了一瞬,立即磕頭謝恩。這是夫人善心,沒拿別的事作借口發落她們兩個,回到成鼎居,那可是最好的活路了。
紫荊和風信二人退下,長春站在一邊問︰「夫人,老夫人那,什麼時候過去問問?都病了這麼多天了……」
孟夫人只是淡漠的道︰「病了自請大夫過去診脈開藥。」
還要她怎麼樣?從前都好好的,怎麼爭怎麼斗怎麼不和怎麼搶她的兒子,她都認了。畢竟誰也沒想過置誰于死地。
可這老虔婆怎麼就在自己生病,神智不清的時候置自己的性命不顧,撒手不管,叫一個外來的不明不白的女子拿捏?
如今她病了,自己當然也不會虛偽的去盡什麼孝心。這叫禮尚往來,也不過是跟她學的一點皮毛罷了。
也算自己仁慈,沒在她的藥中下一副了結她性命的藥。
孟夫人站起身,道︰「老爺可在書房?」
長春過來扶了一下,道︰「嗯,這幾天不眠不休,一直待在那。」
孟夫人道︰「去廚房端一碗參湯來,我過去看看老爺。」
長春示意小丫頭去端,自己扶著孟夫人往外走。出了內院,去了前書房。書房里靜悄悄的,只有夏至幾個人在院門口守著。見是孟夫人,慌不迭的行禮,而後倉促退下。
長春自帶著丫頭們守在門口,孟夫人端著參湯進了書房。
孟老爺在書案後面坐著,面前擺著一份戰報。孟夫人打量了一下書房,見這屋里一片狼籍,到處都是堪輿圖和戰報。
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走近前道︰「老爺——若是乏了,就稍事休息吧。」
孟老爺一抬頭,看見晨光里的孟夫人一臉的柔情,不由的有一剎那的茫然。定了定神,道︰「你怎麼來了?」
「妾身給老爺送盅參湯,老爺趁熱喝了吧。」孟夫人的手指蒼白的幾乎能看見里面的青筋,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
孟老爺一伸手,握住了孟夫人的手,感嘆著道︰「你身子才好,這些事何必親力親為?」
孟夫人的手微冰,孟老爺的手更冰,夫妻兩個雙手交握,彼此俱是無言,都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得到自己的憔悴和憂心。
孟夫人強忍著眼淚,道︰「這會,怕是他們已經出了城了。」
他們,指的是吳裕常和梁諾帶的兵馬,也指的是蘇岑。
孟老爺勉強笑笑,道︰「是啊,這一仗,不會打的太久,夫人只管放心。君文——總會回來的。」
孟夫人並不多觸動。這樣的安慰之詞太蒼白太乏力了。是啊,他總會回來的,只是不知道回來的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還是……一具冷冰冰的棺木。
孟夫人微微仰著頭,含著淚道︰「都是妾身的過失,應該多給老爺開枝散葉的,也不至于讓老爺膝下孤單,子嗣單薄。從今往後,妾身一定戒妒戒驕,替老爺多納幾房妾室,替孟家傳承香火。」
這話若是放到從前說,孟老爺欣慰之余還會有幾分感激,可是這個時候說,真是說不出來的諷刺和悲涼。孟老爺猛的抽手,不悅的道︰「說這種話做什麼?君文下落不明,納什麼妾?」
孟夫人婉轉一笑,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只道︰「妾身不能在國事上替老爺分憂,只得把一腔心意都放到老爺的飲食上,參湯再不喝就涼了。」
孟老爺接過碗,一飲而盡。接過孟夫人遞過的巾子,抹了抹嘴角,道︰「我沒事,倒是你,剛剛病愈,又要接管家中諸事,娘那里還得你精心照料呢。」
孟夫人道︰「這本是妾身的份內之事,只恨身體孱弱,力有不逮,妾身想著,不若叫李氏代管府中諸事。」
孟老爺一震,看向孟夫人。她不是一向不待見這個庶子、庶媳的麼?生了一場大病,人倒是比從前通透了不少。因道︰「這些事,你自己看著安排。」
孟夫人便一笑,道︰「是,妾身不敢再叨擾老爺……」
孟夫人收了托盤,準備往外走,孟老爺叫住她︰「夫人——」
孟夫人問︰「老爺有何吩咐?」
「我知道你心內愁緒,不得開解,可是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想來總會有個結果,還望夫人多自珍重。」
孟夫人點頭︰「這話,也正是妾身想對老爺說的。」
孟老爺便閉上嘴,揮揮手。
孟夫人在原地又站了一小會,見孟老爺果然沒有了再說話的意思,轉身出了書房。長春上來接了托盤,主僕往外走。夏至在不遠處低頭站著,孟夫人停下來,問立夏︰「夏至,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夏至便近前施禮,恭敬的道︰「夫人有話只管問。」
孟夫人卻躊躇了一會,才悠悠的問道︰「我問你,瑯琊在哪?」她問的這樣直接,不問她死底死了沒,因何而死,只問她在哪。就是死了葬了,也得有個地兒不是?(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