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喬起了床剛走出房門,立即被忽然圍上來的一群人驚得差點跌倒,是她起得太遲還是人家起得太早?潘家的春花、秋菱、金花、金鎖,端著洗臉水,拿著布帕,成雙成對擁住她,滿面笑容,聲音比大妞甜美溫柔多了︰「小喬表弟,你起來了?姐姐替你洗臉……」
金花搶不過春花姐妹,便想往一旁鑽進房間里去︰「阿浩表哥醒了嗎?金鎖來,我們進去服侍阿浩表哥」
大妞二妞不懂厲害,站在一旁插腰看熱鬧,唇邊抿著譏諷的笑意。
小喬卻給嚇得跳起來,如臨大敵般張開雙臂攔在門口,仰著頭大喊︰「大牛哥啊,你在哪里啊」
大牛喂了牛回來,匆匆趕到,黑著臉推開幾個堂妹,惱道︰「往天在家伯娘沒教過你們?女孩兒家家一大早鑽男人屋里去做什麼?」
金花委屈地說道︰「大牛哥,又不是別人,是咱們家表哥嘛四蛟說平日大妞二妞也端水進去給阿浩表哥洗臉,為什麼我們就不能?」
大牛轉過頭去用目光尋找四蛟,喝罵道︰「你小子胡謅什麼?大妞二妞什麼時候能進阿浩房里了?阿浩路上不小心跌斷了腿骨,跟二虎一個樣,成日里躺在床上,衣褲都穿不齊整,咱們家這麼多男孩,哪里用得著你們女孩兒來服侍?都回去三個女人一條街,你們在這兒吱吱喳喳會吵著阿浩和二虎,大夫說了,歇不好覺,傷也好不了」
四個女孩嘟著嘴退走,大牛和小喬同時拿眼楮瞪大妞二妞,大妞奇道︰
「干嘛?我攔得住嗎?要是你們睡覺沒拴門,指不定她們就推門進去了呢」
大牛只會瞪人,小喬沒奈何,腦子轉動了一下,走近去低聲對她們說道︰
「阿浩哥長得好不好看?太好看了對吧?你們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是城里有權有勢的人喜歡他,想搶他回家當玩物,他不肯,被打的我和大牛哥千方百計想把他那張臉弄難看些,你們倒好,大大方方就讓她們進去」
大妞和二妞張著嘴,半天回不過神來,女孩子生得貌美被富豪家強娶去作妾這個她們是听說過的,怎麼也弄不明白為什麼男人長得好也會被搶?但有一點是弄明白了,那就是從今後得守住阿浩哥這道門,不許陌生人進去,不能讓人知道阿浩哥長得俊美
大妞立即去找四蛟,伸手就給他一個栗暴︰「娘教過我們什麼?見人只說三分話,不可拋卻一片心記住沒?以後給我關緊你這張嘴,再敢亂嚼舌,我拔了你的大牙,讓你跟小喬一個樣」
小喬冒汗,顧不得跟她爭辯,自和二妞竊竊私語,讓她留意堂姐們,也要及時關照三妞,學精靈點,不可以對外人和伯父、伯娘、堂姐們說太多家里的事情,大牛則進那邊屋去找三豹和二虎,交待同樣的話。
出了這次事件之後,不提大牛和小喬有些慌亂,老怕有一點疏忽,讓人鑽進了汪浩哲的屋子看到他的臉,小喬尋思著家里有布匹,干脆請潘二娘教大妞二妞縫個帳子掛起來,這樣多少能阻擋視線,就算人家進了屋,一時也見不著。大牛說到做到,每晚半夜會悄悄趕了牛車往縣城跑一趟,撕掉新貼上的畫像,此時臨近年關,鄉下進城買年貨的人們有時會無意中幫他做完這事,撕了畫像去包裹物件,大牛卻不想這樣,不管人家看不看那畫像,整副地落在別人手里總是不好,除非他們回到家就隨手燒掉。
見大牛和小喬如此防範,連帶得大妞和二妞心里都沉重起來,大牛和小喬說不想讓大人操心,先不忙把那種厲害的話跟他們說,兄弟姐妹們私底下同心合力,留意著就是了。自此後不用潘二娘特意叮囑,也不管潘富年看不慣偶爾發句牢騷,總之是潘家祖宅的堂哥堂嫂堂姐妹們來了,大牛兄妹幾個都是表情淡淡的,態度既不熱情也不冷漠,就像跟村里其他人一樣的招呼著,巴望他們自覺無趣再也不來了,誰知仍是有人受得住怠慢,天天照來不誤,烤火說笑不算,還要留下吃了飯再走,把大牛兄妹郁悶得,卻又無可奈何,終歸是自家叔伯兄弟姐妹,除了冷淡,惡語相向是不敢的,不怕得罪他們,總要顧忌潘富年的感受。
潘大伯的嚴厲和二伯娘的柔婉勸說都沒有用,潘富年和潘二娘斷然拒絕了哥嫂的好意,夫妻倆辛苦打拼十幾年,好不容易把這小荒坡拓平住熟,並買斷下來,看著大牛兄妹在自家竹片圍起來的大院子里住得隨性快樂,愛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從來不去羨慕村子里的石砌院牆和磚瓦房,做父母的心里舒坦得很,怎肯讓孩子們收起性子住進窄仄的祖宅?況且那祖宅多少年前就說過沒他潘富年父子什麼事了,這樣進去住不成寄人籬下了麼?還要受大伯二伯和伯娘們、堂哥堂姐們的管束,何苦來?
潘富年頭搖得像拔浪鼓,對他大哥說道︰「多謝大哥二哥好意,各自成家立業了,再不能討要哥嫂們庇護。大牛幾個長大了,這些年頂得半個家,幫了我好大的忙,家里事務他們都能決斷,籬笆圍的院子、茅草屋,他們從小到大都住著,沒覺得不好,再破爛那也是他們的根本、做爹娘的給他們打下的基業我那幾個臭小子,各人脾氣我都曉得,茅草屋塌就塌了,要什麼緊?有的是力氣整修,卻絕不肯回祖宅去借住堂哥的房子。大牛明年就要娶親,過了年,得為他把自個兒的院子建起來。大哥您也看到了,我這點地方,遠遠看著就是個不起眼的小荒坡,我可是丈量過了,寬敞著呢,將來小子們成親了都各建一個院子,但又要互相連通,以我們兩老的院子為主,做成以後就好看了,大妞二妞要是想招女婿上門都還有地方……」
潘大伯不耐煩听他羅嗦,心里知道這個弟弟不是真傻,也只能暗嘆口氣,回去跟自家婆娘交差去了。
男人們是消停了,女人們卻不肯善罷甘休,認定了目標就要沖上去,非要搶奪得一些好處才行。
大年三十這天,大清早起來潘二娘就在院子里扯起嗓子喊,指揮兒子們捉幾只活雞來宰殺,用黃裱紙收集新鮮禽血,祭祖時在香火堂下焚燒,沒有活豬祭祖,只好拿只雞做代表了。
大妞二妞在廚房忙碌,灶堂里燃起大火蒸米糕煮粽子,之後便上扣肉碟蛋卷之類的蒸煮,三十晚上餐桌的菜大妞他們昨天就弄好了,稍熱一熱就能好。
另一只干淨大鐵鍋里燒著滿滿一鍋熱水,把小喬四蛟三妞和妞妞喊過來,讓他們洗澡換新衣過年,新衣是早就穿上了的,但必須洗頭洗澡,換上另一套干淨衣裳,這是本地風俗,干干淨淨清清爽爽地過年,來年會有好運氣。
小喬很樂意,仍然照自己的規矩去竹格子里洗,三豹替他提了桶熱水過去,等他洗好了,三豹又替四蛟提水,卻習慣性地往竹格子里去了,結果四蛟不得不在竹格子里月兌衣,寒風一吹,冷得他哭爹叫娘,冬天本來就不肯洗澡,被逼著也只是縮在屋子里門背後洗,這下子被小喬帶動,活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