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夕陽滿室。
衛錦之在窗邊作畫,平鋪的紙上山石芭蕉,一個孩童正趴在石上逗鳥。忽聞一聲清脆,轉頭望去,原來是青奕抱住了架子最下面的那只纏枝蓮花紋的青花執壺,里面裝著沁梅院送來的葡萄酒。為了便于存放,他將流口密封了起來。悌悌
哪只青奕貪玩,弄掉了封口,正舉著往嘴里灌。
「青奕!」他忙上去奪過酒壺,但酒已經灌下去了。
青奕抿著嘴,說︰「甜的!」諛
「這可不是你喝的。」衛錦之輕笑,重新將流口封住,擱到架子上面。
「小少爺,該回去了。」相思從外面進來。
青奕一臉不情願,終究是被相思哄著抱著。
孫氏站在門口直皺眉,不喜歡他和青奕那麼頻繁私密的接觸,然而說也無益。
夜晚再次到來。
沁梅院里,丫鬟抬進大木盆,將半桶冷水倒下去,而後又加入熱水,調兌好溫度。紅豆抱著青奕,準備將他放進入,然而沒等下水一旁的豆蔻嚇得大叫起來︰「血!有血!」
紅豆低眼一看,木盆內的水竟變成了血水,臉色一變,險些摔倒在地上。
青奕被嚇哭了,紅豆趕緊將他抱走,自己卻是怕的手腳發抖。外面的春杏等人听到喊叫,跑了進來,也被那盆血水嚇的不輕。諛
半晌,春杏反應過來︰「快!快倒掉!」
小丫鬟們害怕,最終是喊了兩個老媽媽來將血水倒了。
丫鬟們個個驚恐,私下議論是梅氏夫人回來了,慌得一個個都去燒紙。這事傳的很快,其他人出于半信半疑,都趕來沁梅院一探究竟。
「是不是真的?好好兒的洗澡水真的變成血水了?」姚淑媛不可置信的問。
春杏力作鎮定的笑道︰「沒有,都是小丫鬟們眼花,看錯了。」
「怎麼可能都看錯呢?」孫氏與何夫人也來了,拿出過來人的口氣,勸說道︰「每年到七月,鬼門關大開,那些鬼都會回陽間來探望親人享受供奉。梅氏夫人是出嫁的女兒,自然會回來夫家,在她曾住過的地方看看。」
「姨女乃女乃,她、她真的會回來?」琉璃頓時坐不住。
在此時,梅梓桐忽然在丫鬟的攙扶下來了,進門就問︰「小姐回來了?」
丫鬟們早嚇得變了臉色,警惕又恐懼的看看左右,沒一個敢大聲出氣兒。
春杏連忙上前扶她︰「我知道姨娘懷念去世的梅氏夫人,然而這個節骨眼兒上,姨娘可別嚇人。本來就沒什麼事,都是傳鬧鬼把丫鬟們嚇得,天晚了,請夫人姨娘姨女乃女乃們都回去歇著吧。」
孫氏站起身,不忘交代︰「你們年輕,別不把這些當回事,敬畏些比較好。讓丫鬟在院子角上燒幾張紙,祭奠一下……」
正說著,忽然桌上的蠟燭滅了,屋子頓時黑了一半。
「怎麼回事?」姚淑媛質問。
一個丫鬟恰在此時大喊︰「梅夫人!」
眾人霎時全亂了套,小丫鬟們更是尖叫起來。
「住口!」春杏大喝一聲,心里其實也怕,趕緊把燈重新點燃,問︰「剛才誰在喊?誰說看見梅氏夫人了?再亂說話我就告訴瑞大娘,割了她的舌頭!」
「春杏姐姐……」香草聲音顫抖的扯扯她的衣袖,顫巍巍指著桌上一件東西,那是一枚梅花鏤雕的玉佩。
「這是誰的玉佩?誰放這兒的!」姚淑媛冷冷的質問,難掩忐忑不安。
梅梓桐走近了,托在掌中仔細端看,說道︰「這是我家小姐的玉佩,不可能是有人放這兒的,這玉佩、明明已經隨小姐下葬了。」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氣襲背,仿佛梅氏就藏在房間的某個地方。
「不要胡說!」姚淑媛嘴上呵斥,腳下卻已經往外走。
其他人也趕緊出了屋子,心跳呼吸都不受控制。
「一定是有人故意嚇人,定要讓瑞大娘找出來,扒了她的皮!」姚淑媛驚懼之下吐出狠話,終于是底氣不足,匆忙離開了沁梅院。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呆。
孫氏與何夫人臨走時還不忘交代春杏給梅氏夫人燒些紙,說著「或許她只是想念之前住的地方,回來看看,沒有惡意」之類的話。殊不知這些話讓沁梅院的丫鬟們更害怕。
春杏雖害怕,但還留著一絲理智,叫住準備離開的梅梓桐︰「梅姨娘,請把那枚玉佩留下,待夫人回來,奴婢好回話。」
「也好。」梅梓桐將玉佩遞過去,口氣十分堅定︰「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會弄錯,這一定是小姐的玉佩。當初,是我與秀竹親自為小姐梳妝成殮,親手為她戴了這枚玉佩。」
秀竹也在一旁點頭,與梅梓桐相比,眼神兒里多了點兒害怕。
春杏模著玉佩,掃視著滿院子的丫鬟,安撫道︰「你們怕什麼。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梅氏夫人與你們無冤無仇,她就算回來了能害你們嗎?再說了,哪有什麼鬼,別心虛的自己嚇自己。都散了吧!」
丫鬟們卻是「眼見
為實」,都覺得真有鬼。
那些離開的人也是深思各異。
綺嵐院里,琉璃房中一直亮著燈,躺在床上也沒有睡意。後半夜,蠟燭燃盡,屋內一片漆黑,剛剛朦朧睡著,驀地又驚醒。屋子里的黑暗令她害怕,摩挲著披了衣裳,打算將外面桌上的燈點亮。
寂靜的夜色里,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響都格外醒耳,她听見了開門的聲音。
覺得蹊蹺,壓制著恐懼,她將房門微微打開一點兒,朝外窺視。視線對面,胭脂的房門里有個黑色影子慢慢兒的出來,悄悄打開院門,溜出去了。
琉璃一向嫉恨胭脂,又恰巧看見這一幕,心下得意,就忘了恐懼。她趕緊跟著出了院子,想看看胭脂要去哪里,要做什麼。
沿著漆黑的巷子,兩抹人影一前一後鬼祟的移動。胭脂已經對侯府的情況十分了解,總能輕易的避開巡夜的侍衛,在一個岔路口略停,眼神朝後瞟了一下,笑的詭異。
她早就發現有人跟在後面。
方向一轉,她進了園子。
琉璃心里納悶,一步不錯的跟上,直跟到梅花林里。當聞到空氣中濃重的紙錢味,隱隱還帶著火光的香燭,這才意識走到了梅花林,心下膽怯起來。偏在此時,身後疑似有人靠近,她一回頭,竟看見一個披頭散發渾身白衣的女鬼。
「啊——」隨著一聲淒厲的喊叫,琉璃身子往外一栽,昏死了過去。
胭脂冷笑,拾起地上的黑袍子裹上,在侍衛趕來之前離開。
琉璃的一聲驚叫,不止巡夜的侍衛們听到,連已經入睡的人都被驚醒。各房里燈光逐一亮起,很快便得知侍衛在梅花林發現了昏倒的玉姨娘,恐懼再一次擴大。
「鬼!有鬼!」琉璃大喊著從昏睡中醒來。
「姨娘,姨娘別怕,沒事了。」霜兒連忙安撫。
琉璃定楮一看,原來是睡在床上,天已經亮了,這才大松一口氣。
「姨娘見鬼了?不會是看到死去的梅氏夫人了吧?」胭脂的聲音靠近,隨之進來的還有姚淑媛以及兩位姨女乃女乃。
「你!是你……」琉璃瞬間想起昨夜跟蹤的事。
「我?我怎麼了?」胭脂一臉茫然。
「你,你……」琉璃說不出來。
姚淑媛皺眉,問她︰「你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半夜跑到梅花林去做什麼?」
「我……」琉璃抿抿唇,盯住胭脂︰「我是看見胭脂悄悄出去,覺得奇怪,就跟著她。看到她進了園子,一直跟到梅花林,後來就、就看到了梅氏。」
「胡說!」姚淑媛心里害怕,嘴上逞強不認,反問她︰「你說胭脂半夜出去?」
胭脂茫然道︰「玉姨娘真見到我半夜出去了?恐怕、是做夢吧。」
「我記得很清楚!不是夢!」琉璃堅定反駁。
霜兒低聲道︰「姨娘,你一定是在做夢。昨晚侍衛將你送回來時,院門是從里邊兒關著的,你腳上連鞋子都沒穿。」
「胡說!院門如果從里關著,我是怎麼出去的?」琉璃咬定是胭脂做的手腳。
孫氏忽然說︰「姨娘肯定是被鬼迷了,若不然怎麼會沒穿鞋呢?昨晚你跟著的人,應該不是胭脂,而是梅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