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宴席坐的太多,紫翎也沒什麼興致。
待菜上齊了,她喊來相思親自吩咐,將席上幾樣精致菜以送給青奕的名義,送到百花院,賞給安娉婷母子。又想,安娉婷倒罷了,旭兒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雖沒認親,到底是老太太的親孫,得想個辦法改善他的飲食。
宴席中,知府夫人似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知府夫人有話但講無妨。」她料定對方不會因芝麻小事而猶豫媲。
「侯夫人恕罪,只是一時想起來,我也知道今天不該提那樣的事。」知府夫人一面說,一面朝遠處席上望了一眼。
紫翎順著望過去,看見了商雪彤,頗為意外。
劉氏已不在,商碧華已死,商家能出席這場宴席的女人只有商雪彤,她的出現並不意外,先早就先給她磕頭問過安。紫翎意外的是商雪彤此刻的狀態,完全不似以往那般不耐或傲然,而是與同桌的女眷開心談笑,滿臉嬌媚動人。
誰都不會懷疑這是一個處于幸福狀態的女人。
嫁給朱彪,母親入獄,姐姐慘死,這種情況下還能覺得幸福?
知府夫人看出了她的驚訝,笑道︰「雪彤夫人很高興呢,這全要感謝夫人仁慈寬厚,若換了其他人,哪里有這種胸襟。」
紫翎明白了,知府夫人指的是劉氏的事。
劉氏害死了周姨娘,賣掉青奕,入獄後剛剛受了一點兒刑就將全部事情供述了一遍。依照她如今顯赫尊貴的身份,這案子別說在錦州,即便送達刑部,那些官員也會堅定不移的判斬。
原本她是懶得理會,打算由著衙門處理,可後來改了主意。
商碧華的死令她有些觸動,並非太心軟,或覺得對方罪不至死,全是因為她們是商家人。不管是否情願,青奕已經回到了商家,是商洪的命根子,她這個做姐姐的豈能借著報仇的名義殺光他所有的親人?哪怕只是名義上的親人,也該保留一份名義上的親情。
後來,她往知府衙門轉遞了一份「求情書」。虛偽的說,劉氏到底是大娘,若判死刑未免太抹殺親情,希望官府法外施恩,能留其一命。
她是堂堂的侯夫人,她的話即便說的再淡,听在知府耳中便是指示。最後對劉氏的判決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其永囚死牢之內了此一生,不準任何人探視。或許,這比死刑更殘酷。
宴席到一半,她托詞不勝酒力先退席,吩咐邱姚兩人陪著諸位夫人。
眾人起身恭送,出了倚雲樓,她卻並未回沁梅院。
「夫人?」相思見她往西苑那邊走,馬上就意識到了。
「你去把商雪彤請來,我有話問她。」她選了處亭子坐著。
少頃,商雪彤來了,面對她,恭謹中還有隱隱的畏懼︰「雪彤見過侯夫人。」
「二姐免禮,坐吧,這兒也沒別人。」她細細打量著商雪彤的神色,含笑道︰「剛從京城回來就听丫鬟說了,朱彪被人打了,還傷的挺重。他有沒有提過跟人結怨?」
「侯夫人是知道他的,他又不管生意上的事,最喜歡的就是喝酒和賭錢。那天他在賭坊玩到半夜,肯定是賭桌上和人鬧了紛爭,所以才被人打。他自己都糊涂的不知是誰,官府又到哪兒抓人呢?」商雪彤提到朱彪,滿臉嫌惡,更表現的對其受傷漠不關心。
「我知道他的脾氣,雖如此,可你們是夫妻,他做的太過,你也該勸兩句。若他敢打你,你就告訴我!」她話里話外透露出為其撐腰的姿態,令商雪彤頗為意外又疑惑,她繼而說道︰「听說你常往廟里去?」
「呃,是,去上香,祈願。」商雪彤的神色立刻變了,低垂著頭,不由自主的絞弄帕子,眼楮更是左右亂瞟,滿是心虛緊張。
紫翎不過是听紅豆提了,覺得奇怪,順口問問,哪知得到這種反應。
她不動聲色道︰「肯定是他欺負你了,你心里不高興,這才到廟里尋慰藉。並非我對神明不恭,這種事求神拜佛不管用,他若再欺負你,就來找我。拋開其他不談,你到底是我二姐。」
商雪彤明顯還是質疑,小心的看她一眼,忙道︰「是。」
商雪彤走後,她把香草等人打發走,只帶著相思前往薔薇花架。她直接穿過薔薇花圃,站在小橋上,清澈的渠水上飄落著幾朵黃色桂花,對面有幾棵高大的桂花樹,滿溢芬芳。
她剛要在橋欄坐下來,相思攔了一下,取出一方帕子鋪上。
「夫人,要喝茶嗎?」
「嗯,你去準備吧。」
相思其實是有顧慮的,但又覺得她應該輕松一下,似乎在這里才是她尋找安靜的所在。
正如相思所猜測的那樣,這個地方對紫翎來說有特殊的意義,不僅僅是與衛錦之默契的相見之地。當摔倒時被人攙扶,當遭受冰冷極寒被人溫暖,即便事情遠去,那種感覺卻會停留在心底深處。這里,儼然是心靈的休憩療養之地,是她喘息的地方。
當听到輕緩的腳步,她知道來人是誰。
沒有扭頭去看,只是笑道︰「你提前退席了?」
「嗯。」衛錦之不過是習慣性的走到這兒,沒想到她會在,就像是專程等他一樣,但從他的腳步就知道他來了。這時候,他心里的感覺很微妙,盯著她今天的打扮,恍若在看傳說中的神仙妃子。
未曾听見他再說話,紫翎奇怪的轉過頭,正好對上他的眼楮。
不同于衛肆,他的眼楮即便高興也似藏著一抹淡淡的憂郁,他的面容始終那麼的柔和,笑意溫柔。有個詞叫美如冠玉,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如美玉般溫潤高雅,氣質卓然。
意識到氣氛太沉寂,彼此太古怪,她一笑,用話轉化氣氛︰「這兒的桂花開的很好。」
「你喜歡桂花?」
「我喜歡這個地方。」淡淡一笑,她反問道︰「那些藥你也吃了一段時間了,到底怎麼樣呢?」
「我覺得好多了。」衛錦之輕笑,很誠實的又說︰「只是胃口仍舊不好。我也知道要調養好身體,東西必須得吃,也很努力的嘗試,可若吃多了就會反胃,弄得更加不願吃東西。我想,或許我這身體已經是這樣,不可能再恢復成常人了。」
「若實在不行,也不要太勉強,不過……」她盯著他看兩眼,篤定道︰「你又喝了不少酒吧?」
衛錦之帶著幾分無奈的笑。
「你的身體本就弱,何況又吃不下幾口東西,總喝酒豈不是很傷身?你看了那麼多書,總知道怎麼保養身體吧,你自律一些,也省得旁人嘮叨你。」提到嘮叨兩個字,她停了口,自嘲的笑︰「你一定嫌我嗦了。」
「不會。」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往往是天壤之別。他不討厭她的「嗦」,或者說,他不在乎她說的是什麼,只是喜歡听她的聲音,喜歡這種交談。
大約是覺察到他目光的異樣,紫翎轉開了眼,說起別的︰「你總是在府里看書嗎?不出門?」
「很少。」
「你除了會吹簫,還會什麼?」她驀地想起京城茶寮中的那對賣藝爺孫,便說︰「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排簫的聲音那麼純淨,不同于其他樂器。」停頓了一下,又笑︰「不過你還是適合吹簫,更符合清雅公子的形象。」
「很少听見你玩笑。」衛錦之隨著輕笑。
「每個人都會玩笑,要看有沒有合適的場合。」望見相思端著茶走來,她便不坐了,站起來理了理衣裳,說道︰「公子喝了酒,回去躺會兒吧,我也回去了。」
衛錦之卻驀地問她︰「你去了京城,一切都好嗎?」
聞言她不由得停住,沉默了一會兒才澀澀的發笑︰「我一回來,所有人都是恭喜我,沒人問我這樣的話。也對,在外人看來,我得了一品誥命,又得皇上皇後的賞賜,何等尊貴榮耀,怎麼會不好?」
「若有需要,希望能幫得上你。」
她看著他笑︰「知道嗎?你已經幫了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