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不論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要祭祖。
衛肆不在府里,祠堂祭祖的事由衛錦之與族中長輩們協理,而侯府內的女眷以老太太為首,在正堂設了供桌,供奉著祖宗畫像牌位,率領合家女眷,按尊卑位次,一一跪拜。祭祖的儀式很繁瑣,耗時長,整個過程肅穆莊重。
儀式結束後,眾人簇擁著老太太出來。
「鈺恆呢?」老太太問媲。
「錦之帶他去祠堂了。」紫翎答道︰「兩家已經連了宗,算起來也不是外人,小公子說想去看看,錦之就帶他去了。老太太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你也站久了,去歇歇。」老太太一路走著,忽然看見前面有個小人兒跑著,跟在一旁的是秋霞。老太太立刻知道是旭兒,不由得盯著多看了幾眼。
在秋霞的提醒下,旭兒給眾人請了安。
邱姚等人早對旭兒身份存疑,趁著這會兒,都悄悄打量著老太太的神色,試圖從中來判斷。老太太卻是很快收回了視線,輕輕拍了拍紫翎的手,什麼都沒說。
或許別人不知道,紫翎卻是很敏感,老太太特意的一個舉動,看似平常,細究下含義頗多。可能是表示讓她勿听流言,也可能是猜到旭兒真實身份,只因衛肆不曾公開,老太太也不好細致多問,終究都有安慰之意。
她心里也有負擔,知道某些事,卻要裝作不知道,反過來還接受別人的安慰擔憂。
雖供完了祖宗,但侯府里招待著族人親友,忙亂的不行。老太太考慮到她的身體,怕她受不住吵鬧,便讓邱姚兩個招呼著,紫翎只在房中歇息。
飯後,族人們陸續都散了,紫翎覺得屋子里陰涼,暖間又有些悶,不如外面的太陽曬的舒服。得知園子里沒什麼人,便一路散步過去,命人在梅花亭準備了東西,坐在那兒賞梅花。
太陽越曬人越慵懶,她漸漸閉上眼。
相思怕她睡著了著涼,命小丫鬟取了條白狐狸毛的毯子搭在她腿上。
就在紫翎將睡未睡之時,忽而听見香草驚呼︰「玉姨娘!」
她猛地睜開眼,站起來朝假山下面望,果然看見琉璃站在那兒。琉璃身邊沒跟人,穿著整齊,妝點精心,看上去和常人無異。
紫翎與丫鬟們正發怔呢,遠遠的一簇人走來,為首的便是邱姚兩個,梅梓桐、何吟兒、孫氏,瑞大娘都跟著。她們一來就直盯著琉璃,顯然是得了消息特地趕來的。
「玉姨娘?」瑞大娘試著喊了喊。
琉璃聞聲一轉,媚笑嫣然︰「琉璃給二位夫人請安。」
邱姚兩個明顯一愣,盡管琉璃表現的似乎很正常,可兩人總覺得不太踏實。主要是大夫都說她治不好了,瘋瘋癲癲的,突然跑回來,又突然這個樣子,讓人很難接受。
不待再問,琉璃拾級而上,恭恭敬敬的對著紫翎作禮︰「琉璃見過侯夫人!」
「呃,起來吧。」紫翎同樣的滿月復疑惑,仔細打量琉璃的每個神色舉動︰「姨娘怎麼突然回來了?身邊的丫鬟呢?」
「霜兒?剛剛還在呢。」琉璃自己也是一副疑惑,回頭四處張望,喃喃念道︰「怎麼不見了?該死的丫頭,又跑去玩兒了!」
她感覺琉璃的精神仍舊有問題,暗暗朝瑞大娘使個眼色。
然而不待瑞大娘有所舉動,琉璃突然盯著她,一邊笑一邊靠近。相思很警惕,攔在前面,哪知琉璃突然將相思推開,發狠的把紫翎拽住,嘴里嘰里咕嚕的念起了不知什麼內容的經文。
「快把她們拉開!別讓她傷了侯夫人!」孫氏大喊了一聲。
「都別過來!」紫翎剛想阻止已經晚了。
原本琉璃只是瘋癲,尚未做什麼可怕舉動,但眾人一窩蜂似的圍上來,必定驚了琉璃,那後果只怕就難預料了。果然,琉璃一副驚恐樣子,望著眾人撲來,大叫著「鬼、鬼」,一把將紫翎推了出去。
紫翎有所心理準備,可沒料到有人從底下絆了一腳,致使她徹底失去平衡摔倒。
「夫人!」梅梓桐一看她順著石階滾,整個人撲上去將她抱住,試圖攔下她。但沒有成功,兩人一塊兒滾了下去。
相思慌亂的追上去。
瑞大娘則趕緊讓人將發癲狂笑的琉璃抓起來,所有人都慌的奔下假山去看紫翎,梅梓桐從地上爬起來,第一時用眼楮找孫氏。眼前丫鬟們亂晃,她頭都摔暈了,抬頭朝上望,陽光似乎都發白,人們只是一個個影子。
當找到孫氏的身影,只見其正從琉璃身邊走開,疾步下來。
這邊,相思等人已嚇得哭出聲。
紫翎經過這一摔,根本起不來,滿頭的汗,臉色都變了,抱著肚子一句話都沒說。瑞大娘趕緊命人抬來長藤椅,小心的把她放上去,又慌著請大夫。
「哎呀,血!」豆蔻突然喊了一聲。
這時相思才發現,紫翎的衣裳慢慢滲出了血跡。
「瑞大娘,玉姨娘好像不對勁。」一個丫鬟過來稟報。
瑞大娘回頭一望,只見琉璃幾乎整個人趴在地上,撫著胸口張大了嘴,似乎喘不上氣。隨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不支的倒在地上,竟最終沒了呼吸。
瑞大娘兩邊顧不得,只吩咐人暫時將琉璃抬到空屋子里安放,又趕著去給老太太傳信兒。正巧,衛錦之衛鈺恆都在。
一听到消息衛錦之立刻就問︰「侯夫人怎麼樣?」
「出血了,只怕是……」瑞大娘覺得不好。
「怎麼會出這種事!」老太太連聲責斥著,緊步往沁梅院趕。
沁梅院已是一片人,幾位夫人在里面,老太太一來,個個低垂著頭說著歉意等語。老太太這會兒哪有心听那些虛話,進了里間,看到暖榻上躺著的人,心里瞬間一沉,迭聲催著大夫。
里頭都是女眷,衛錦之不好進去,只站在外面的廊子底下暗自里擔心。
「相思。」因屋子內外皆十分的寂靜,紫翎輕喊了一句,眾人都听見了。
相思忙擦著眼淚問︰「夫人想說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下來了。」她半閉著眼,聲音很平很輕,實際上,當她說這種話時,心里什麼都明白。這個意外到來肩負著誘餌重任的孩子,最終以這樣悲慘的方式離開,她只覺得一顆心空蕩蕩的飄著,眼楮里一滴淚也沒有。
相思掀開她的裙子看了一眼,無助的望向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把臉扭到一邊,強忍著擦去眼淚,吩咐丫鬟們替她擦洗了。
當丫鬟端著滿是血水的盆子出去,外邊的人什麼都明白了。
仿佛在這一瞬間,紫翎什麼都不關心了。
一覺醒來,已是花燈高照。
她喊來相思去請梅梓桐,又讓春杏準備些吃的,簡單的洗漱後,靠在枕上怔怔出神。好一會兒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直至听見梅梓桐來,這才回神。
「夫人。」梅梓桐看到她臉色那麼差,卻那麼平靜,不禁覺得很愧疚。
她看出來了,淡笑道︰「你有什麼好愧疚,又不是你的錯。找你來,是問問你,當時看到了什麼?」
梅梓桐搖搖頭︰「當時摔暈了頭,只看見她好像從琉璃身邊走過,當听說琉璃死了,我立刻就懷疑她。老太太請了大夫,請了仵作,卻查不出琉璃到底怎麼死的,至少看不出有傷,也沒有中毒跡象,都說和她的瘋癲有關。我特地親自檢查了琉璃的發間,沒有任何銀針的痕跡。」
「她去的寺廟,正是琉璃所住的地方吧。」紫翎微微閉眼,說︰「她一定懂醫術!她利用了琉璃的瘋癲,控制了琉璃。」
「都怪我,若不是我提議……」梅梓桐不僅是挫敗、焦灼、失望,更想到了死去的梅氏,對未來感到絕望。
「有得便有失,反之亦然。我付出了那麼多,是時候得到了。」紫翎不再回避懷疑,並且決定主動出擊,哪怕引人猜疑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