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到了西苑,進了姨女乃女乃的屋子。
這地方紫翎只在紅鶯死的那天來過一次,並未細看,這回來,留心打量,屋子里布置的倒也清雅,看得出姨女乃女乃並非尋常俗人。她想起春杏的那些話,覺得下人們議論的對,孫氏絕非普通的小家子女兒。
「侯夫人、姨娘,請用茶。」孫氏熱忱的招待。
「真是好梅花兒。」紫翎欣賞著花架子上擺著的一盆白梅花,而屋外的游廊橫板上也擱著幾盆形態各異的梅花,屋內屋外皆有梅花隱隱的清雅暗香媲。
「平時閑著沒事,弄兩盆花兒看看,若夫人喜歡,挑一盆吧。」孫氏道。
「算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姨女乃女乃精心伺候的也不容易,我若喜歡就來看看,姨女乃女乃不嫌叨擾就行。」紫翎婉謝了。
梅梓桐笑著接過話︰「對了,上回姨女乃女乃說的鞋樣子我想做一雙。」
孫氏便命丫鬟︰「枕夢,去把抽屜里的鞋樣子拿出來。」
趁著梅梓桐與孫氏閑話,紫翎抽眼再打量,看見格子架上擱著幾本書,便走上去翻翻。原來只是戲文和鄉野故事。
孫氏見了,笑道︰「悶的時候翻翻打發時間,偶爾給小丫頭們講幾句听听。」
坐了一會兒,兩人告辭出來,可謂一無所獲。
正出西苑的小門,迎面見憐兒端著東西回來,便順口笑問︰「又給公子弄什麼好吃的呢?」
「梅花粥。」憐兒答道︰「公子的胃口刁鑽侯夫人是知道的,為此姨女乃女乃別提有多操心。最近梅花兒開的好,姨女乃女乃摘了些白梅花兒,命我送到廚房去熬碗梅花粥。每年冬天都要做的,也只有這新鮮的梅花粥公子還能多吃幾口呢。」
「姨女乃女乃的主意?我能不能看看?」紫翎忽而心動。
憐兒自然不拒絕,揭開粥碗上的蓋子就有股梅花的清香。
「好別致的粥,聞上去就令人動了食欲。」
憐兒頗有些自豪的笑︰「是啊,到底姨女乃女乃有主意。要知道,養身的補粥雖然花樣繁多,可公子挑剔著呢,首先就不能用藥材,公子聞著那味兒就推的遠遠的。另有些常用的,公子要麼嫌甜,要麼直接就不愛。後來,姨女乃女乃每季里都尋了新鮮的花兒熬粥,公子就喜歡上了,特別是夏天的荷花粥,冬天的梅花粥。例如這梅花粥,姨女乃女乃說是疏肝理氣,健脾開胃的,正適合公子吃呢。」
「姨女乃女乃從哪兒問來的?」她很好奇的笑問。
「大概是從書里看到的吧,我也不太清楚。」憐兒搖搖頭︰「姨女乃女乃沒事兒常看書,有次我好奇瞟了一眼,見上面畫著畫兒呢,像是一種花兒。大概姨女乃女乃看了那書才知道各種花另有用處吧。」
「我以為姨女乃女乃只看戲文呢,沒見她有別的書。」這正是她起疑之處,難道孫氏出于謹慎,把書放在人看不到的地方?
憐兒笑了︰「公子有很多書啊,姨女乃女乃閑了,也會去翻兩本的。」
她笑笑,不再多問︰「快把粥端去吧,一會兒涼了。」
待憐兒走後,梅梓桐疑問︰「夫人覺得她會從錦公子那兒拿了醫書?」
她一面走一面思索,說道︰「錦公子是一定有醫書的,他自小身體不好,不論是出于了解自身病癥還是打發時間,一定收集了很多書籍,醫書定少不了。但有一樣,毒物或許在醫書里能了解,可診脈卻不同,她肯定跟人學過醫術。」
「她十七歲就入了侯府,據說那時已無父無母無親友,如今時隔多年,更難查了。」梅梓桐一籌莫展。
紫翎總覺得有什麼在腦子里晃,驀地說道︰「針!」
「什麼?」梅梓桐沒听清。
紫翎如茅塞頓開般笑道︰「我真是糊涂了,把那麼重要的物證給忘記了,若在她身上難查,可以去查物證。當初粉桃行凶時的那根銀針還留著呢,從那銀針的長度、粗細以及做工,顯然是特制的。既然有東西,那就有跡可循,孫氏到底是婦人,若要做這東西,只能托人在錦州找工匠,現在咱們拿著東西,把錦州所有大小匠人都查一遍。」
「這、行嗎?」梅梓桐雖覺得很有道理,可因孫氏的謹慎,令她很難再抱希望。
「內外並舉,沒有損失。」嘆口氣,她說了很沉重的一句︰「最好有結果,否則……事情就麻煩了。」
在錦州查不到,那必定是在別處所造。孫氏能去的地方很有限,除了錦州,只有京城。京城是什麼地方,天子腳下,人口流動大,幾年前的匠人誰知去了哪兒。
回到沁梅院,她命相思找出那根銀針,坐在那兒靜靜的審視。
回想起當初粉桃的舉動,險些就成功了。或許不僅僅是她當時警惕著,還因為粉桃是第一回,心里膽怯害怕,動作不夠快不夠狠。一根銀針,一條人命,凶手熟知人體穴位,清楚某些穴位被刺中的後果。
驀地,她想起了死去的琉璃,會不會也是同樣的手法,只是換了個穴位呢?
唰的站起來,緊接著又滿臉喪氣,重新坐下。
現在醒悟太晚了,琉璃的尸體已經被燒掉。再者,若身上真有銀針,即便仵作大夫不好查看,瑞大娘與梅梓桐肯定也特別查看了,若有,梅梓桐早和她說了。
想著,她又問相思︰「當時琉璃死的時候,是什麼癥狀?」
「據說是整個人趴跪在地上,臉色憋的泛紅,張大了嘴,似乎在很努力的喘氣。另外,好像她的一只手撐在地上,另一手撫在心口,痛苦了好一會兒死的。記得大夫和仵作看了琉璃的尸體,都說過同一句,說琉璃乍一看上去像窒息而亡又像心悸猝死。」
听了這些,她細細的分析,又看向手中的銀針,忽而想到了什麼︰「找大夫來!」
相思立刻吩咐人去了。
待大夫到了,紫翎早遣退了旁人,與大夫說道︰「有件事要請教老先生,希望只是你我之間的話。」
大夫立刻會意︰「侯夫人放心,老朽一定守口如瓶!」
「很好。我想問問,若是一個人的肺部被這樣的針給刺穿了,會怎麼樣?」說著,她將裹在帕子里的銀針遞上去。
大夫接了一看,回道︰「回侯夫人的話,這銀針三寸來長,輕而易舉便能刺穿人的肺部。若肺部被刺穿,便會導致胸口疼痛無法呼吸,很容易發生肺出血,進而引發的呼吸困難死亡。」
「多謝老先生,相思,送客!」她幾乎能斷定這便是琉璃的死因。
回憶當時出事,到處亂成一團,孫氏若拿出銀針從背後刺傷毫無防備的琉璃,再極快的抽出銀針,別人根本不會察覺。身為當事人的琉璃本就瘋癲,猛地被刺了一下,估計根本不知道。
「夫人,瑞大娘來了。」
「給侯夫人請安,不知侯夫人有什麼吩咐?」瑞大娘跪地磕頭。
「瑞大娘快請起。」她問道︰「琉璃死後,她的尸身你仔細查看過了?」
「是。」瑞大娘不解她為什麼又突然問起這個。
「她的背上有什麼痕跡嗎?仔細想想。」她只是想確認。
瑞大娘仔細的回憶了一會兒,想了起來,不那麼肯定的回道︰「玉姨娘的背部偏右的地方,有顆小紅點,又不大像蟲子咬的。除此外,沒其他的了。」
「看來就是了!」她可以確定,琉璃就是被刺穿了肺部導致的死亡。
銀針很細,極快的進出,會造成內傷,外面卻看不出來。若仔細看,定多有疑似蟲咬的小小痕跡,若不知內情,誰會往那兒想呢。
緊接著,她又遞上帕子裹的銀針︰「有件事交給你辦,挑兩個穩妥最緊的人,去城里城外查查所有的匠人,看這銀針是誰做的。記住,不準泄露半句,否則我唯你是問!」
「是。」瑞大娘一看到銀針,便深知事情重大。
春杏忽而進來︰「夫人,秋霞來了,說侯爺有話。」
紫翎一听便知是安娉婷的事,否則衛肆不會打發秋霞過來。
果然,秋霞請安後說道︰「侯爺說百花院太雜太簡陋,旭兒公子住在那兒不大好,請侯夫人做主,重新安排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