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上正式召見了她。
「朕已吩咐過御醫,你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去問。」若說皇上只是求得心理慰藉,那麼這個話就是一種呼之欲出的期望了。
「是。」她心里很明白,對于患病之人不應該掐滅他們所僅有的希望,只是遲疑了一下,她請求道︰「紫翎有個不情之請,懇請皇上應準。」
「說吧。媲」
「紫翎希望皇上賜下一枚出宮腰牌,閑暇時能到楊都尉府上走動。」
一旁的德公公瞥了她一眼,無疑覺得她的請求大膽出格。
作為這個時代的女人,特別是已婚又尊貴的女人,更是基本足不出戶。更何況她是被皇上特地召來看護,居于深宮,便是那些親戚想走動也該入宮來給她請安,哪有她堂堂的侯夫人主動要求出宮的?明顯不是去親戚家走動那麼簡單。
皇上自然是明白,略微沉吟了片刻,竟然準了︰「想來要過年了,你也想家,有親戚見見,也能慰相思之苦。朕就賜你一枚出入腰牌。」
「多謝皇上!」
但見皇上從枕頭底下模了塊金牌出來,德公公見狀噗通就跪了下去,雙手恭恭敬敬的接了,再呈遞給她。盡管德公公始終低著頭,但她能感覺到德公公對金牌的敬畏,以及震驚和疑惑。
看來,這金牌不一般。
她恭敬的雙手接了,仔細端看。但見這金牌巴掌大小,卻是做工精致。上面有九條蟠龍戲珠,有日月星辰,祥雲仙草,正面是「代天巡牧」,背面是「如朕親臨」。當看到這幾個字,她再笨也知道這金牌的分量,同樣震驚又不解的望向皇上。
她不過是求枚出入腰牌而已,為什麼卻賜下這枚人人想得的尊貴之物?
皇上了然她的疑惑,輕嘆了口氣︰「雖說有些不妥,但朕相信你。朕相信,危急時刻只有你會毫無計較的救朕,也只有你救得了朕。」轉而,話音威嚴而冷冽︰「朕更相信,你會妥善使用。」
這哪是什麼福利,明顯是得了個燙手山芋。
從殿內出來,一路上還想著金牌的事。莫不是皇上擔心有朝一日他生命垂危,卻有人會阻擾施救,所以賜她這枚金牌,以保證暢通無阻?畢竟在皇家,權利高過親情,親兒子也不見得可信。
在宮里早晚得跟皇後等人請安,金牌的事除了皇上與德公公,其他人並不知情,她便將其藏在身上,唯恐泄露了出去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至于出宮……她相信皇上的本意也不是讓她拿著這樣一塊金牌到處顯擺,定會另外有所吩咐。
到了坤寧宮,里面隱約有談笑聲。
待進去一看,原來是玥公主在,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個玥公主看她的眼神透著古怪。
問安後,賜座。
皇後笑問︰「皇上召見你,可是說了什麼嗎?」
「倒也沒說什麼。」她答道。
玥公主接了話道︰「我真是嫉妒夫人,以往父皇那麼寵我,現在卻連見一面都難。父皇待夫人這麼不同,莫不是夫人是懂得治病的吧?只是出于某些顧慮,這才故意瞞著我們?」
皇後眼神一動,也跟著試探︰「公主雖是戲言,但想想倒有些道理,莫不是夫人真有辦法?」
皇後等人早就疑惑,若她真如她所說的那樣不會治病,皇上犯得著專程將她請來嗎?更甚著,重陽節那天驚險的一幕所有人有目共睹,事後也曾詢問過御醫,誰都不信不懂醫術的她竟能令皇上起死回生。
「紫翎不敢妄語,更不敢欺瞞,若真有辦法豈敢不醫治皇上。」當看到皇後公主此時的反應,她忽然想,皇上找她來是否此卻有這個用意?用她制造煙霧,令人以為他可能得治,令諸人不敢妄為。
「那依夫人看,皇上氣色如何?」皇後又問。
「似乎近幾天皇上調養的很好。」她知道皇上免除了早晚請安,只為靜心,朝事也教給太子與兩位大臣協理。
又說些閑話,紫翎告辭出來。
「夫人留步!」沒料到玥公主緊跟著出來,居然說道︰「若夫人不嫌棄,請我到秋水閣坐坐如何?」
「難得公主不嫌棄,紫翎豈敢推辭。」她實在不懂,這位公主為什麼對她有出乎尋常的熱情,公主又不沾政治。
回到秋水閣,公主似對這地方很感興趣一般,在屋內轉了轉,又在院中欣賞一番,似乎連在這兒服侍的宮人也仔細看了看。
她盯著公主嘴角那點笑,意識到這公主的心智不可小覷,接近她定是有所目的。
「夫人在這兒住的慣嗎?」公主笑著問。
「挺好的。」
「然而到底不如侯府吧?」公主一副了然般的嘆笑︰「真沒想到,衛侯爺竟沒陪著夫人前來。」
她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公主似在想著什麼,驀地認真問她︰「夫人覺得皇上的病能熬過年去嗎?」
她給不出回答。
「夫人歇著吧,我先走了。」恢復了笑,頷首離去。
相思也一直覺得奇怪,收回遙望的目光,說道︰「那會兒楊家、邱家、謝家以及衛家的夫人們都要進宮來請安,她們昨天就往宮中請示了,得了恩準,今早幾家都來了,在宮門外等著呢。」
「快去請!」她自然不能推而不見。
幾家的夫人們一起來了,不過是寒暄,稍時就起身告辭,獨獨楊家少夫人留了一步。其他人走後,她們彼此倒自在些,畢竟關系更近。
楊少夫人笑道︰「老夫人原本是要來的,只是如今天氣不好,病了,沒辦法前來。老夫人還特地叮囑我,定要我代為請安。」
「哪里話,老夫人是長輩,我該去探望才是。」
「侯夫人言重了。」楊少夫人笑笑,忽而提及一件事︰「說起來真是讓人想不到,孫姨女乃女乃怎麼突然死了,錦公子好好兒的婚事也被推遲了。不過也實在沒辦法,公子遭逢喪母,要盡孝又要養病,確實不宜成婚。」
「婚事推遲了?」她還不曾听說。
「是啊。」楊少夫人猜到了︰「大約是侯夫人還未得到消息,我也是從謝家夫人那兒得知的,推遲到三月。公子好像病的不輕,听說住到淨月庵去了。」
她頓時就有種不好的感覺,只怕衛錦之不是純粹的養病。
「這玉佩……」楊少夫人忽然看到她裙間露出的玫瑰雙魚佩,不禁猜測︰「難道這是老侯爺送給老太太的玉佩?」
「是!」對方的神色令她些微疑惑。
楊少夫人笑道︰「侯夫人見諒,我曾听老夫人講過這玉佩的來歷,真像書本上演的故事。」
「故事?」她不禁反問︰「這難道不是成親時送的嗎?」
「是,也不是。」楊少夫人見她不知道,便講道︰「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知多少人上門求親,她都沒看上。老侯爺比老太太年長十來歲,原本提親時她不同意,可一看到這玉佩就點頭了。听老夫人說,他們曾在玉器店見過,為爭這玉佩把老太太得罪了,原來啊,當時老侯爺是故意的呢。當時人人都說他們郎才女貌,羨煞了多少人,也是老太太的福氣。說句不妥的話,若那人沒死,老太太也得不到這段好姻緣了。」
「什麼意思?誰死了?」她一愣。
「哦,沒什麼,都是很多年的事了。」意識到失口,楊少夫人連忙止了話。
「這兒也沒別人,你就講講又何妨。」她卻是起了興致,定要追問。
楊少夫人遲疑了一下,笑道︰「我也是無意听老夫人講的,老太太自小與人指月復為婚,據說是老太爺做的主。只是那人命薄,早早兒的就病死了。盡管老太太未過門,老太爺卻也讓老太太守了三年孝呢。」
想不到還有這段故事。
送走了少夫人,她又讓全順請來為皇上治病的幾位御醫,詳細的听他們講了皇上的病情與診治情況。御醫們對她多有試探,然而那些藥理她不用偽裝也答不上來,御醫們更為疑惑。她懶得管那麼多,甚至從御醫那兒借來針對皇上病情的醫書,打算再補一補知識。
看著書,她又想到那些話,模著腰間的玫瑰雙魚佩,再思及老侯爺與老太太,莫名的心寒和懼怕。愛情開始的婚姻,卻最終敗給了能吞噬改變一切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