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二月的早晨清寒陣陣,紫翎如同以前一樣,天不亮便在烤房里忙碌,沉浸在迷人的香氣之中。杜家兄妹仍舊是經營著早點鋪,並且在她的建議下,把尋常的白粥翻新出好幾個花樣口味。鋪子里也做了一番簡單修整,看上去整齊明快很多,一側是點心鋪,一側是糕點櫃,三個人忙碌又充實。
短短幾天,紫翎的生意像芝麻開花般節節高媲。
她運用了人們的獵奇心理。糕點,不但要味道好,賣相佳宣傳也很重要。第一天的營銷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之後,為了確保質量和口感,幾樣西式糕點只在早晨現烤現賣。很多人一大早就跑來這兒吃早點,順便買糕點,稍稍來晚一會兒糕點就已告磬丫。
要知道,她每天上午要烤幾百個西式糕點,幾乎一分一秒不得停歇,為了不至于精力透支,決定西式糕點只賣上午的時間段。
看到人們那麼喜歡新奇糕點,她又萌發了新的想法,每到晚上都在房里畫草圖,做算術。如同當初剛擁有蛋糕店,那種興致勃勃追逐成就感的美妙,仿佛不知疲倦,不知艱辛。
這天早晨,她如同往常一樣將新出爐的糕點拿到前面鋪子里,客人們已經排隊等候。她負責給客人打包,杜鵑幫她收錢。
忽然間,她的目光被一個人吸引。
那是個年輕男子,一身富貴的雪白貂裘裹著明顯單薄的身體,盡管氣色欠佳,他仍有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俊美溫潤的面容。他站在鋪子外面,不吃早點,不買糕點,只是盯著她,一副震驚的樣子。
她第一個反應便是對方認識「她」,不由得緊張。
一爐糕點賣完,那人終于挪步靠近,身側跟隨的那個小丫頭剛要沖她喊什麼,被他制止住了。
「公子需要什麼嗎?」她保持著鎮定,打量他們。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趙翎。」她對他的態度感到奇怪,若認識,為何要問她的名字?
「我要一碟點心。」他抬起修長的手,指了一樣,然後走到鋪子里,選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那小丫頭要了粥和油條,而他只是坐在那兒,繼續看她。
杜鵑也發現了古怪,低聲跟她說︰「那人怎麼那麼怪?怎麼總盯著你看啊?」
「沒什麼,大概在想做糕點的是什麼人吧。」她找個理由敷衍,端了點心送去,試探著問︰「公子怎麼稱呼?」
正喝粥的小丫頭一個子嗆住,咳的臉色漲紅。
「錦之。」
小丫頭也連忙自我介紹︰「我叫憐兒!」
「听公子口音,不像是玉州人。」她猜測著。
「我是外地人。」
「翎兒,別忘了時間,你還烤著點心呢。」杜鵑提醒她。
她險些忘了,連忙跑到後面烤房里去查看。
憐兒盯著她跑開,壓低聲音問︰「公子,她是侯夫人嗎?她怎麼不記得咱們了?她為什麼在這兒呢?」
衛錦之想起前些天听到的傳聞,說侯夫人離京途中遭遇襲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一再確認了消息是真,本打量盡快趕回錦州,誰知又犯了病,意外在玉州耽擱下來。昨夜,無意听見憐兒說脆皮小蛋糕。因這個名字令他很在意,追問下才知道,四兒跑到一家新開的鋪子買糕點,里面的糕點各式各樣,據說做糕點的還是個年輕女子。
盡管不信那麼巧合,然而他一直認為她所做的糕點是獨一無二的。
今早他執意來親眼證實猜測真假,沒想到……真的是她!
看上去她不像是故意不認,那就只有一種解釋了。
原本他應該盡快寫信通知錦州,可、又有些猶豫。她一直想離開侯府,在那里受了那麼多苦,每次死里逃生都那麼驚險,如今她過的平靜,擁有嶄新的生活,他不確定是否要將她重新卷回深淵。
「公子?」憐兒見他發呆,連喊了幾聲,說︰「四兒把行禮都收拾好了,我們走嗎?」
他淡淡一笑︰「等天氣暖和些再走吧。」
他吩咐四兒在這條街的客棧住下,好好兒想想這件事。他也非常在意衛肆的想法和處境。一直以來他都是十天半個月往侯府捎個平安信,卻並不透露自己的所在,所以即便衛肆想通知他變故也不可能。
從這以後,每天早晨他都來鋪子里坐著,點了東西卻不吃。
連續三天後,紫翎終于忍不住直接問他︰「錦公子,為什麼你總來這兒?」
「造成你的困擾了嗎?」
她底下的話全都被噎住。
她無法指責他,他不像是個紈褲公子風流先生,他從來不做失禮的言行舉止,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即便一句話不說,也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皺了皺眉,她指著他面前一碗早已冷掉的白粥,說︰「公子若不餓,就不要點東西,點了不吃,很浪費。」
「抱歉,我只是覺得不點東西坐在這里,不太好。」他道歉的笑容很淡,但的確很真誠,看上去那麼病弱的神色,此刻卻有種令人覺得溫暖的光芒。
一瞬間,僅剩的一點不悅也消失殆盡,她坐了下來︰「似乎你從來不吃早飯。」
不待他回答,一旁的憐兒竟向她委屈的告狀︰「才不止呢,公子總是那麼挑剔,東西吃的少的可憐。」
「挑嘴?像個任性的孩子。」她失聲輕笑,見他投來一瞥,忙掩了笑︰「抱歉,我只是玩笑,別介意。」
「沒關系。」他並沒有生氣,只是意外。她看上去沒有絲毫的負擔,輕松快樂,令他更加無法將她的消息告知錦州。
「翎兒,快來!」杜鵑突然喊她,一臉高興的沖她使勁招手。
「我給你倒杯茶吧。」她不再去想他古怪的一再出現,只是覺得對方沒有絲毫惡意,和他相處、談話,很輕松。
倒了一杯清茶,她才走向杜鵑。
在杜鵑對面站著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一身打扮像個有錢人家的管家。
「什麼事?」她問。
「趙姑娘,我是城東羅府的管家,十天後是我家老爺壽日,知道姑娘擅作糕點,想預訂一批。不知姑娘是否願意接受?」
「有多少?」此時她已經很動心了。
「這是單子。」管家將列好的單子遞給她。
的確是一筆不小的生意,看了管家所選的點心種類,都是最受歡迎的幾樣。她腦子里頓時活絡開了,當即就說︰「我正要推出幾種新口味,不知尊府老爺有沒有興趣?若是感興趣,我保證尊府老爺的壽辰是這些糕點第一次面世。」
做那麼排場的宴席,自然圖的是熱鬧和稱贊。
管家一听她的話就表露了興趣︰「哦?姑娘又有新糕點了?那好啊!那就把這幾樣換了,一樣的數目,壽辰前一天我帶人來驗收。怎麼樣?若是可以如期完工,我們就談談價格。」
她笑道︰「您知道,糕點在剛出爐時是最香的。我有個想法,你听听,若是尊府老爺覺得可以,我便做。若是覺得不好,我也可以按照您的單子做。」
「姑娘請講。」管家覺得挺奇怪。
「請稍等。」她回到房里取來一張紙,上面有一張效果圖,她直接遞給管家。在管家與杜家兄妹皆吃驚的盯著上面的圖案時,她講起了她的設想。
羅管家雖是听的似懂非懂,但覺得非常新穎別致,足夠引人注目,絕對合自家老爺心意。當即就和她談起價格,下了定金,簽了訂單,回府去了。
「翎兒,這蛋糕這麼大啊?」杜家兄妹同樣的陷于迷霧之中。
「這可是我拓展生意的絕佳時機,不能耽擱時間,快去幫我找人來,再趕修一座烤爐。」糕點不能提前太久,最好是壽辰當天制作,才足夠新鮮香甜。一座烤爐顯然是不能滿足需求。
衛錦之早在一旁听著,對于她的大膽想法既吃驚又似在情理之中,她本來就善于這麼新穎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