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剛完,來了一個男人。
「侯夫人,信可寫好了?」一開口,熟悉的聲音證明的確是昨晚的人。
紫翎緊盯著來人的穿戴打扮和走路的步伐姿勢,不像個尋常隨從或文人,倒有些武人的架勢。這次不趁夜色而來,不蒙面,顯然是從未在人前露臉,不怕認出來。退一步講,便是認出來又如何?早先那些話已經證明其是太子的人丫。
「紫翎。」衛錦之已經听她講了昨晚之事,難免擔心對方會出爾反爾媲。
她一笑,說︰「信?沒寫。」
「侯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對方面有怒色。
「昨晚你請示過你家主人了?」她已經猜中了,她的提議必須由上面來決定是否采納,見同意了,她更有些底氣。她說︰「昨晚我又仔細想了想,覺得不能輕易的答應,若侯爺太過擔心我和公子,拿了東西來交換,你們得了東西卻不放人,那怎麼辦?若真有誠意,先把錦公子放回去,侯爺來信確認,我就交出東西。」
「紫翎!那怎麼行?」衛錦之怎麼能放心留下她一個。
她笑道︰「你別急,他們不一定同意呢。」
果然,面對她的要求,來人明顯被難為住,不多言就走了。
衛錦之望著她嘴角的笑,回過味來︰「你明知他們不可能放我走,為什麼要這麼說?」
「多爭取些時間,或許幾天後情況有變呢?你大哥那人,絕不可能坐以待斃的。」她喊住收拾碗筷準備離開的下人,說道︰「來的一路把我折騰苦了,告訴你家主人,往後每餐都要一碗牛女乃。大老遠將我接來做客,我堂堂的侯夫人,要一碗牛女乃應該供得起吧?」
下人听了,只看她一眼,離開了。
衛錦之疑惑︰「你想喝牛女乃?」
「只是先預備著。」她也不確定是否用得上,有備無患吧。
她走到門外,風爐上的藥煎好了,將藥罐取下來,放上銅壺。衛錦之走來,把藥倒入碗中,藥尚未入口,他就已經先皺了眉。
「你這藥喝了大半年了,若不是病情有些反復,不喝也行。」她望著一碗黑糊糊的藥汁,濃濃的中藥味令她也瑟縮了眉︰「想起來你真是不容易,別人都是吃飯長大的,你是吃藥長大的。」
衛錦之淡笑,屏息凝氣將藥一飲而盡。
「來,快漱漱口。」她忙端了杯水遞給他。
衛錦之接了,漱口之後,見她又端來一碟子糖糕,不由得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你吃藥,我嘴里都是苦的。」見他手上沾了藥汁,她模出帕子遞給他擦手,哪知沒接好,一陣風來,將帕子吹跑了。她順著風追上去,一直追到牆角,剛彎腰拾起帕子,頭頂突然砸下個東西,嚇了她一跳。
「沒事兒吧?」衛錦之扶住她,撿起砸了她的東西,疑惑道︰「是只風箏。」
「還是只美人風箏,做工很精致。」她也拿著風箏端看,又抬頭望天︰「誰放的呢?怎麼會掉到這兒?」喃喃自語著,她把耳朵貼到牆上,隱約听到有人在喝斥,又有腳步跑著靠近。
「紫翎,听到什麼了?」衛錦之見她一直貼在那兒,不由得問。
「噓。」沖他擺擺手,她留意牆那邊的一切動靜。
意想不到,牆那邊竟然有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壞了,壞了,一定掉在院子里了,被爹爹知道肯定要挨罵的。」
「紫翎,怎麼了?」一見她臉色變了,衛錦之揪了心。
「沒,沒什麼。」她連忙笑著搖頭,又看著手里的風箏,確認牆那邊的人離開了,這才回到房中。她只顧得心里煩亂,壓根兒沒注意到衛錦之一直盯著她,當不經意的彼此目光相對,她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說。
衛錦之看明白了,自嘲道︰「還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你拿我當外人?」
「不,只是……」猶豫半晌,實在不忍看他的表情,便坦言道︰「剛剛我听到了鈺恆的聲音,這是他的風箏。」
「鈺恆?!」衛錦之的臉上何止是震驚。
這一刻,她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所以的疑惑都串聯了起來,有了答案。這個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她自己都有些懷疑,何況是衛錦之呢。更要緊的是,衛肆只怕也很難想到這一點,那樣一來,凡事就處于下風了。
許久,衛錦之喃聲道︰「怪不得一直覺得哪兒不對,衛廉竟協助太子,可……我們兩家是世交,連了宗,一直走動密切,關系親近,他怎麼會?」
「或許是政見不同。」她終究是不忍說,這一說,只怕又牽連出孫氏,他又要自責神傷。
「實在是難以置信,你沒听錯?」衛錦之不敢信。
「怎麼會听錯,鈺恆的聲音我豈會不熟?」她將風箏放到那只帶鎖的箱子里。
衛錦之注意到她的舉動,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想依照鈺恆的個性,未免受責罰,一定不會主動將風箏的事說出來。他不說便沒人知道風箏掉在這兒。我們最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現,只要佯作不知身處何處,我們的境況就不會變,反而會變的有利。」她緊接著猜測道︰「我想衛廉定然是听命太子,太子要的是真正的金牌,那人去回復我的話,不管答不答應,一定會再來。我一定要給他送封信。」
「到時候他們肯定會檢查信的內容,如何傳消息?」
「我不擔心這個問題。」她也不擔心太子,反而對衛廉的目的很緊張。
午飯,下人除了飯菜,果然依言送來了一碗牛女乃。
「替我謝謝你家主人。」她端起牛女乃喝了兩口,一副享受的表情,又說︰「晚上送的時候帶拿一小碟子白糖來,牛女乃里稍微放一點兒更好喝。」
下人顯然是受過嚴訓,進入院中不能言語,擺放好了飯菜便退離了。
那人一走,她立刻將牛女乃端到桌邊,拿出一張紙,用最小的狼毫筆蘸取了牛女乃在紙上寫字。
衛錦之在一旁看著,沒想到她要牛女乃有這個用途,然而牛女乃在紙上寫字根本什麼都看不出來。正當這麼疑惑著,卻見她拿了蠟燭湊到風爐上點燃,先把紙吹干,然而舉在蠟燭火上烤。烤著烤著,紙上便顯出茶色的字跡,方才用牛女乃寫下的字全都顯現了出來。
「成了!」她高興的一笑,將紙丟到爐子里燒了,重新抽取了一張紙,寫了一封完整的信。寫好後,把紙壓在一疊空白信紙上,待字跡一干,就如同未曾使用過一樣。
衛錦之明白了她的意圖。
「未免引人懷疑,這牛女乃得喝完才行。說句實話,盡管煮開了,也實在不好喝。」端著碗,宛如他看見了藥一樣的表情,瑟著眉,忍耐著一口氣喝了下去。
衛錦之指指她的嘴角,遞上帕子,笑說道︰「下回我幫你喝。」
「不,不用。」她擺擺手,擦了嘴角的女乃漬,笑道︰「往後就公平了,你喝藥,我喝女乃,都是一樣折磨人,咱們兩個互相安慰唄。」
衛錦之聞之一笑。
這時,院門又開了,那人再次來了。
「侯夫人,請給衛侯爺寫信,若今天我拿不到信,錦公子的安危可就不保證了!」
「有我作人質就夠了,為什麼不能放他走?」她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端著傲氣怒色,似不肯屈服。
對方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直接逼近衛錦之的咽喉,明明白白的脅迫︰「侯夫人,請不要逼我。」
「你!」她一甩袖子,冷哼道︰「好!我寫!你把匕首收起來!」
在對方的注視下,她從鎮尺下抽出那張紙,提筆蘸墨,寫下一封信。寫好後交給他︰「這樣總可以了吧?希望你們不要出爾反爾!」
「放心,我們只要東西!」來人仔細看了信上內容,滿意的走了。
衛錦之笑著看她︰「你演的很像,若我不知情,肯定也信了。」
「到底是京城,不知是否會順利。關鍵在老太太。」她不那麼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