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衛肆所料,隔了一天,皇上下旨召三王爺回京,為保安全,衛肆提前在暗中部署了一番。五王爺六王爺兩人看似低調平靜,實則早因太子而彼此結盟,如今太子沒了,矛頭自然直指三王爺。
一夜風雨,天氣陡然涼了些,她便整夜守在養心殿。
皇上喝了安神湯,卻听著殿外的風雨之聲無法安眠,輾轉反側半晌,又坐了起來。掀起帳簾,偌大的寢殿內空有冷漠的華麗莊嚴,仿佛再多的燈光都無法驅散全部的陰寒。在幾步距離的暖榻上,負責值夜的人正提筆寫著什麼,神情專注,嘴角噙笑。
那怡然自得的快樂令他看的羨慕。
披了袍子下床,緩步走近,直至湊到其身後一看,原來是在畫畫,畫的還是十分怪誕新奇的畫。夸張而又傳神的技法,令他失笑︰「夫人這畫倒有意思。」
背後突然而來的聲音令紫翎心頭一跳,發現是皇上,這才趕緊起身。
「不必起了,坐著吧,這兒也沒別人。」皇上擺擺手,在她對面坐下,拿著她所畫的畫兒仔細端詳︰「看樣子是一出故事,小兔子、小松鼠、虎大王……」又是一笑,說︰「朕記得你有個弟弟,大概四五歲了吧?這畫兒是給他畫的?媲」
「是,很久沒見他了,想給他寄幾張畫,逗他開心。」另外也是長夜漫漫,她需要做點兒事來打發時間。「皇上睡不著嗎?」
「是啊,越來越難入睡了。」
這時听見殿門輕微開啟,少頃便見德公公捧著一只湯盅進來,見皇上坐在榻上,忙跪地請罪︰「奴才……」
「罷了,起來吧,夜夜守著朕,你也辛苦。」皇上似乎心情不錯,笑道︰「自朕做太子時你便服侍朕,到如今都有三十多年了,不容易啊。」
「服侍皇上是奴才的福氣,哪里敢言辛苦。」盡管是感慨易煽情的話,可德公公不敢善感,怕引得皇上往傷心處想。將手中端著的湯盅放在小桌上,笑道︰「這是侯夫人想吃的玉帶羹,皇上既然你醒了,不妨也吃點兒什麼,夜還長著呢。」
「哦,玉帶羹。」皇上揭了湯盅蓋兒看了看,笑道︰「就便,朕也吃一碗玉帶羹吧。」
吃過東西,皇上又研究起她的漫畫,興致一起,更是指著德公公讓她畫一張。聖意難違,她只好畫,畫了之後皇上連連大笑,直夸「畫出了七分神韻」。德公公見皇上高興,也連連附和,之後皇上便安歇了,睡的很安穩。
德公公服侍完了,放下帳子走到她跟前,低聲嘆道︰「很久沒見皇上如此開懷笑過了,東西吃了,也笑了,自然也睡的安穩了。這養身養病的理兒誰都懂,可做起來往往沒那麼容易。」
紫翎自然知道。
「夜深了,依奴才看皇上不會有什麼事了,侯夫人回去歇著吧,奴才在這兒照應著。」
想了想,領了對方的情︰「那德公公辛苦,我就先走了。」
五更時分風停雨歇,紫翎睡到辰初,醒來時窗戶上已滿是陽光。
梳洗後,全順傳了早膳,她正要用飯,卻听小太監在外稟報——衛侯爺到!
「我來的真巧啊。」衛肆笑著進來。
她很意外︰「你怎麼來這麼早?吃過飯了?」
「吃過了。我來給皇上請安,順道看看你。」衛肆在她身邊坐了,接了宮女遞來的茶,擺手令他們退下,又笑道︰「昨晚的事已經傳遍了宮里,誰都知道昨夜皇上開懷大笑,一夜睡的安穩,今早必是有精神的。我去養心殿的時候,請安的人不少呢。」
她一听就笑,起身去將壓在桌子上的幾張畫兒拿來,說道︰「多虧了這畫兒的功勞。昨夜皇上無意見了,要我給德公公畫一張,畫出來就把皇上逗樂了,還把那張畫兒留下了。你來的正好,這是我給青奕畫的,你幫我送出去。」
衛肆看著畫兒上內容,笑道︰「你倒真是童心未泯,將來我們有了孩子,就不愁沒人哄了。」
听著這話,她不由得想起旭兒,問道︰「如今安娉婷和旭兒還在府里,他們卷進這件事,都是太子抓了阮仲良,如今太子被囚,阮仲良可有下落嗎?」
衛肆輕嗤一笑︰「我都忘了,從那晚到現在一直忙,真是沒想起這事。既然你提了,我好歹是旭兒義父,就幫忙找找。趕緊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你要走了?」
「先不走,在這兒待會兒。」說完他端著茶坐到一旁,不打擾她吃飯。
她這才安心吃飯,飯後,兩人坐在院子里曬曬太陽,說些閑話。她寧願談些節氣花草,也不願說時事,提起那些總是沒完沒了,實在不是適合聊天的話題。
衛肆摩挲著她細膩白皙的臉,湊到她耳邊低語︰「皇上今天如此高興,精神也好,不如你請一天假,我帶你在京城里逛逛。你說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你的大事不管了?」她含著笑反問,豈會听不出他話音里有其他意思。
「大事?什麼是大事?傳宗接代才是大事。」衛肆笑著將她滑入她的脖子里,逗得她一笑躲開,正好看見宮門外走來的玥公主。
衛肆扶著她站起來。
玥公主拿眼楮將他們看了看,笑道︰「原來衛侯爺在這里,我來的真不巧。」
「公主言重。」
「公主前來可是有事嗎?」紫翎問。
「沒什麼事,剛剛從養心殿請安回來,路過這兒,順便進來卡你看侯夫人,也道聲謝。若不是侯夫人辛苦,父皇如何能有今天的好精神呢。既然侯爺在,我就不打擾了,告辭。」玥公主說完頷首離去。
紫翎望著其背影,回憶起前幾次的踫面,總覺得哪里古怪,便問身邊的人︰「你說玥公主究竟是想與我親近,還是有什麼事要刺探我?我實在想不出她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衛肆微微壓下眉色,嗤笑︰「管她怎樣,倒是我的邀請你答不答應?」
她睨笑回道︰「衛侯爺親自來邀請,我哪敢拂意不領。」
「貧嘴!」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那就快去請示吧,我等著。」
于是她去了一趟養心殿,殿內有寧妃與潘妃兩人陪著皇上,她沒進去,只與德公公說了。德公公根本皇上的狀況,不僅爽快同意,更未像以往那般限定時間。她順利的與衛肆一塊兒出了宮。
一路上,她想起養心殿的情況,不禁在心里微嘆︰皇上又何曾容易啊。剛剛睡了個好覺,養了點兒精神,那些人便打著請安的名義圍上來,實際是刺探皇上態度,揣測誰又可能被立為新皇後,誰又能踏上太子寶座。
馬車在路邊停下,衛肆帶她下車,兩人皆是穿著尋常服色,就像一般富家夫妻。
「這兒是京城最熱鬧的集市,雲集了各地客商,還有番邦人開的鋪子。要不要去看看?」衛肆一面介紹,一面引她前行。
「什麼番邦人?都賣什麼的?」她的確有些興趣,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又得注意腳下,又得引頸眺望,實在有些辛苦。
「當心點兒。」衛肆抬起手臂將她護在身邊,當望見一家鋪子,笑著就將她帶進去︰「這里頭的東西你一定喜歡。」
一跨進鋪子,迎面便是各種香味,定楮一看,鋪中琳瑯滿目都是各色作料。她一一看著,突然在一只袋子里發現了一樣令她驚訝的東西。她拿了一顆在手中仔細端詳,又聞著那獨特而熟悉的味道,斷定了就是烘焙好的咖啡豆!
「這是從哪兒來的?」
店主忙笑著回道︰「這是從大食國運來的,是很好的香料,夫人買點兒吧?」
她見把咖啡稱為香料就笑,看著一只小袋子也沒多少,便說︰「便宜些,我都要了。」
店主一听笑容滿面,立刻點頭答應︰「不瞞夫人,這袋東西擺在店里好幾個月了,無人問津啊。但凡嘗過的人都說聞著香,吃著苦,又不知做什麼用,都不要。這也是一個大食商人離開時送給我的,說是好東西,真不知好在哪兒。夫人,您住哪兒,我讓伙計給您送到家去。」
「送到楊都尉府上。」衛肆遞上銀子,領著她出來,問︰「咖啡豆做什麼用的?」
「以後你就知道了。」所謂大食,正是古時對阿拉伯的稱呼,阿拉伯正產咖啡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