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沉寂之中,衛肆逐漸冷靜了,料準了幕後者是沁雅,畢竟後宮里包括皇後在內只有三個女人。
早知道沁雅別有用心,他派了嬤嬤們看守,因為沁雅來衛朝入住後宮,身邊只有四個貼身侍女相隨,連一個男僕都未帶,正是考慮到其不可能有可用之人,才大意輕心了。然而看眼下,她必定用了不止一人,且是宮中之人。若無內鬼,何來外賊!
內鬼…丫…
雖是建朝不久,可誰有那份膽量?除非、是前朝之人!
「雙喜!媲」
「奴才在!」
「以驚駕之罪,將外面那些人全都囚禁冷宮,令他們禁言慎行。誰若出聲一字,或亂走一步,斬!」
「是!」雙喜立刻傳來總管太監,傳述口諭。
那些嬤嬤宮女們早嚇得三婚六魄都飛了,又有聖旨在前,誰敢亂說話?總管太監將人帶走,一路靜悄悄的沒半點兒聲音。
「雙喜,朕來花廳的事兒,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
雙喜噗通一跪︰「皇上明鑒,奴才沒跟人亂講,養心殿的太監們見皇上離開,都以為您是去秋水閣看皇後。前些日子,皇上為玉佩的事兒宣了匠人,便是什麼都沒說,也定有人猜到了。」
衛肆忽然覺得很古怪,看了眼空蕩蕩的桌子,冷笑︰「去問問御膳房的總管,今天除了皇後,誰還要了果碟茶水擺席。」
雙喜不解,依命去了,待回來,回道︰「回皇上,是沁妃。」
「對!就是這里古怪。」衛肆冷斂眉色︰「她做的這般堂而皇之,根本不怕查出來,她就那般有恃無恐嗎?便是一心求死,也不是這麼來的。」少頃,又道︰「馮恩還在外面?傳他進來!」
「奴才叩見皇上。」馮恩正是敬事房大總管。
「朕問你,桂蘭宮服侍的人,都是你安排的?」衛肆盯著他。
「是,謹遵皇上旨意,全都是經過仔細挑選的。」
「你敢拿腦袋保證?」衛肆咬出冷笑。
「是!奴才不敢欺瞞皇上。」知道事關重大,馮恩雖不敢亂說,但選人是他親自辦的,不會出錯。
「那,可有往桂蘭宮殷勤走動的人?」衛肆又問。
馮恩仔細想了想,回道︰「宮中誰都知道皇上對待桂蘭宮的態度,沁妃不得寵,沒人往那兒走動獻殷勤。沁妃之前一直在寢宮靜養,也是近些天才漸漸出來走動。往桂蘭宮去的人,只有傳膳,送漿洗衣裳,或是遇到特定日子,內務府按制的賞賜份例。」
衛肆哼笑︰「你上前認一認這宮女。」
馮恩從地上小心翼翼的爬跪過去,看了兩眼又趕緊退開︰「回皇上,這宮女奴才認識,是梅妃身邊的人。因奴才奉旨注意著桂蘭宮,因此梅妃命這宮女往桂蘭宮傳過話送過東西,奴才認得她。」
「你既然注意著桂蘭宮,那今天這一出,你一定很清楚了?」衛肆瞬間惱怒。
馮恩連連磕頭︰「皇上息怒,奴才的確命人盯著桂蘭宮的舉動,可沁妃今天在園中走了走,見到皇後請了安,之後便回去了,也並未見有什麼生人進出過桂蘭宮。這死去的宮女,昨晚去過桂蘭宮,是沁妃先派人請梅妃去說話,梅妃派她去婉拒。自她出了桂蘭宮,整整一夜未見,直到今天有人發現梅妃丟了東西,審查下才找起這宮女。望皇上明鑒!」
「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朕命人你查,所有可疑的人一律不準放過!查出來倒罷了,若查不出來……」
「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全力以赴!」
「去吧!」衛肆盯著人走了,又下令︰「雙喜,命人將這宮女的尸體運出皇宮燒了!若有人問,就說其得病暴死,是照宮中規矩辦的。再命薛軼成快馬趕往錦州,將沄王爺請來。記著,這件事不要聲張,讓沄王爺悄悄兒的來。再去傳洪武!」
「是!是!」雙喜不斷點頭,立刻去一一辦理。
衛肆在廳中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內情很深,怪不得無論怎樣追查,都無法得知蕭文瑜的去向!
自從接管皇宮,成千上萬的宮女太監並非全都替換,只是驅逐了有品級在宮中有些年頭資歷的那些人,畢竟偌大的皇宮,不可能一時間全部把服侍的人換了。那些人雖不在各個寢宮服侍,到底是在宮中,身份雖卑賤,卻往往靠他們才最易成事。當初蕭文瑜逃離皇宮,他只是听聞,究竟是怎麼逃離又是誰放走的,眾說紛紜。
「卑職洪武叩見皇上!」洪武乃是貼身內衛,他一手帶起來的人。
「徹查京城,包括各大臣府邸,但凡仍與前朝有牽涉者,不論大小,一律呈報!」洪武領有一批人,當初入主皇宮後,他並沒有將這些人編入大內,為的是往後遇到敏感之事,便于暗中處理。
「是!」
「盯著謝進賢父子!」最後下了這樣一道指令。
洪武一听這個名字難掩驚訝,但很快便歸于平靜︰「是!」
「皇上!」廳外忽然跑來個小太監,低聲稟奏︰「皇上,剛剛沁妃去了梅妃寢宮,當著一干宮女們的面兒,談論起皇上在花廳之事。」
「什麼?!」
「皇後正往花廳來,沁妃跟著。」
衛肆看眼身上帶血跡的衣裳,命人去取干淨衣物,衣裳還沒送來,已听通稟——皇後娘娘到!
紫翎推門進來,見他站在那兒,四目相對,氣氛十分的微妙。
仿佛誰都不敢先開口,只是揣測著對方的心思。
安靜中,小太監稟道︰「啟稟皇上,衣裳取來了。」
紫翎瞥了一眼,吩咐道︰「相思,接過來。」
相思忙把衣裳接了,規規矩矩的捧著不敢出聲。
「擱在桌上,退下。」紫翎又吩咐。
相思立刻放下衣裳,從外面把門帶上。
「翎兒?」衛肆因她這樣的態度表情而挑眉,怒色從眸中閃現︰「你難道……」
「先把衣服換了。」紫翎截斷他的話,走到他跟前親自為他換衣裳,卻被他猛地鉗住下巴,迫使彼此目光相對。她嘆口氣,猶似諷笑︰「有些事注定躲不過,不過,今天的事仍在意料之外。」
衛肆听出了話音,冷笑著松了手,問︰「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花廳出了事,有個宮女未著片縷慘死在皇上的榻旁。她又提起侯府相似的舊事,問我是否屬實。」話音一頓,她再度張口︰「甚至,她提起了衛廉,提起了我和錦之,仿佛對當年之事知曉一般。那件事,當事人里衛廉已死,鈺恆斷不可能把事情講出口,誰還會知道?誰又能告訴她?又有什麼用意和目的?」
「蕭文瑜!」衛肆一口咬定︰「他定是尋求了金國支持,達成了協議!」
紫翎卻提出異議︰「若是蕭文瑜,他定是想復國。若有能力將你迷倒,便有能力將你殺死,他為什麼又要設局?」
的確,方才他正是在這一處想不通。
驀地盯住她,研究般的看了好一會兒,笑問︰「翎兒,你沒生氣?」
紫翎知道他什麼意思,自嘲笑道︰「生什麼氣?看似和以往一樣,其實大為不同,你是受害者,我只是擔心你,為什麼還要生你的氣?」她忽然說︰「我想沁雅畢竟是金國人,在衛朝怎麼能習慣呢?她水土不服,身子又嬌弱,定然不是個長命的人。」
衛肆听懂了言外之意,可謂十分吃驚︰「你想要她死?」
「不行嗎?」她橫眼笑問。
「你不是一向要我學著仁慈,這回你怎麼自己變得狠心了?」衛肆的確不解。
紫翎微微低下眼簾︰「想一想,多驚險,若是她要你的命呢?我現在不管她究竟什麼目的,有她在,我無法安心。」
見她真的沒有胡思亂想,沒有任何誤會,衛肆自己失笑了。
「你笑什麼?」紫翎不滿的皺眉。
衛肆從榻上拿來那只檀木盒,打開︰「這是我專程為你做的。原本就是為給你一個驚喜,剛才受了驚,這會兒得喜,也算不辜負了‘驚喜’這兩個字。」
她將玉佩拿在手中,注意到上面篆刻的一行小字,又想到才進來時他臉上的神色,不禁撲哧一笑︰「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