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上回司馬聖風附和著賈母的話,讓王何氏將林家的管家權交給賈家,卻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老太太可得了林姑娘的書信托付,賈母不由地重復了一句,「書信?什麼書信?」賈母心中警鈴大作,雖然她並不知道這司馬聖風是何許人也,但能出現在林府且與沈天行等人關系密切,能幫她說話本身就讓她覺得奇怪,心中早已是提高了警惕,這會兒听他提到書信,也明白過來他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怎麼?老太太不知道嗎?」司馬聖風一副吃驚地表情。正是知道黛玉不會給賈家留下任何書信,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林姑娘臨去天雲峰之時,想是料到了此去會九死一生凶險重重,因此給至親好友們都留下了書信,一是有告別之意,二也是囑托大家在她不在之時,幫她好好守住林家。在場的眾人,喏,沈大……叔叔、王大人和嫂子、林管家,還有區區在下都有收到,老太太作為林姑娘血脈至親,難道竟沒有收到這書信不成?這也奇怪了,林姑娘怎麼竟都沒有給自己的外祖母留書的?」司馬聖風蹙起眉頭,似乎這個問題極為困擾他。沈天行、王何氏在旁邊看了,懸起的心這才放下,可看他這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卻又忍不住暗暗好笑。
「這個……」賈母陰沉著臉,沉吟了一下,「想是玉兒走的匆忙,來不及也是有的。」想不到黛玉小小年紀竟是思慮的如此周全,難道她算準了我們會來算計她的家產,早早就做好了安排嗎?不,不,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兒,如何能想的這般長遠,想來在去天雲峰時不過還抱著美好幻想,想著得了天蓮救回睿親王,就能做起王妃夢了呢。這些人只怕是假作了玉兒的書信,也打著這份家業的心思吧!想到此處,賈母心頭一凜,「司馬公子此說,難道玉兒臨走就想到了會回不來,居然會留下這樣書信?莫不是在唬弄老婆子不成?」
「豈敢豈敢!」司馬聖風拱了拱手,沖著沈天行、林端和王何氏道,「既然賈家老太太不相信我們,沈叔叔、大管家、王大嫂,咱們就將書信拿出來給老太太過目就是了。」
幾人頷首。司馬聖風和沈天行的都在身上帶著,當時就掏了出來,王何氏隨即就讓自己的丫鬟沁如回東院去取,大管家林端也讓小安去將自己的書信取來。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幾分不可信。原以為此行會遇到林家管事的阻撓,可萬沒想到黛玉竟還有這樣的助力,王承業一家和沈天行就不用說了,這個難纏的司馬聖風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看他對黛玉的維護程度,竟像是相識已久,怎麼黛玉一直在賈府住著,她們竟都是不知的。難道這黛玉果真是個不守規矩的,竟能認識這樣的外男?
「老太太請看。」司馬聖風將沈天行和自己的那封信都展開在賈母的面前,賈母看時,卻見那一手秀麗的簪花小楷果然是出自黛玉之手,她接過信,很快地看了一遍,臉色愈發陰沉地能滴下水來。這個外孫女兒,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真真就將林家托付在這群沒有什麼關系的人手中,還說什麼若三年之內沒有回來,便讓林端將大部分家業拿出來上繳與國庫,剩下的用作林家奴僕遣散之資,她連遠在姑蘇的兩個姨娘都做了安排,卻絲毫沒有提起賈家。難道黛玉的心中真就沒有了一絲她這個外祖母的地位嗎?雖然王夫人算計她,但自己不一向是護著她的嗎?賈母搖了搖頭,連說了三個「好」字!
「若這真是玉兒的意思,我無話可說。」看王夫人還要說話,賈母頹敗的擺了擺手,眼中不覺低下淚來,「想她一介孤女,我心疼她才將她接到身邊來養著,想不到……想不到臨到這種時候,她把一切都托付給外人,竟然……竟然都想不起我這個外祖母,真真讓人寒心!罷罷罷,既如此,我也就當沒養過這個外孫女兒吧!我們走!」賈母說著,已然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身後跟著的鴛鴦琥珀忙上來扶住了。
「老太太這話是說我們姑娘忘恩負義嗎?」雪雁倚著門框,冷冷地道。
「雪雁?」賈母和王夫人都是一愣。「老太太有這個意思嗎?不過是想著自己疼了一場的外孫女兒,臨去時竟然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給自己留下,老人家傷心罷了。你這是怎麼和老太太說話的?」這個雪雁,如今居然用這樣的語氣與他們說話,真真是主僕部分,一點教養都沒有,看來這林家的丫頭也不過如此,連丫鬟也都是這般沒有規矩的。
「她是賈家的老太太,可不是我們林家的。」雪雁的語氣依舊冷冷的,手里捏著薄薄一方書信,「也幸虧我們姑娘沒忘記,否則老太太和二太太出去還指不定怎樣說我家姑娘呢?這是姑娘留給老太太的信,是我收了沒拿出來給大管家他們看的。」
「你……你這大膽的奴才。」王夫人指著雪雁就要責罵,卻被賈母一手攔住了,這會兒不是置氣的時候,既然黛玉留下此信,那是否也代表著她們仍有機會參與林家的家產分割?賈母的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她果然沒有看錯,黛玉仍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怎麼會輕易就將她這個還祖母給忘記了呢。雪雁既然將信拿出來,那態度什麼的自然就忽略不計了。
「快拿過來。」賈母示意琥珀,琥珀忙緊走了幾步,從雪雁手中接回了信,遞到已經歸坐的賈母手中。
林端和王何氏的神情都有些緊張起來,他們都不知道這封信,原以為黛玉對賈府早已死心,根本就未留下只言片語,卻原來是被雪雁收了起來。這會兒听得賈母的話,想是氣不過,也是怕她們出去胡亂說話毀了黛玉的名聲,這才將信拿出,可是……難道姑娘真心軟了嗎?若將林家交與賈府老太太之手,那後果……
司馬聖風卻似是毫不介意,身子舒服地靠進椅子中,端了香茗細細地品著,他所認識的林黛玉絕對不是個以德報怨的蠢人,既然她明白賈家人的貪功好利之心,就肯定不會還傻的將自己的家拱手奉上,她只對對她好的人掏心掏肺,算計她的人,她也必將與其斗到底。
果然,賈母的臉色並沒有在看到心中的內容時好起來,反而越發地陰沉了。
「老太太,這下可不能再說姑娘沒有留給您只言片語了吧,我們姑娘在臨走時,還是想著您的。老太太,姑娘都說了什麼?是不是托付了國公府幫忙料理林家,若是如此,那我們也沒有別的話說,自當听姑娘之命行事,我這就叫沁香、沁如去將賬本子和鑰匙取來。對了,林叔,你也該讓人去將清平、清安兄弟叫回來,那些生意往來、鋪子莊子上的事情更多,只怕不好交接呢。」王何氏的聲音脆生生的,可卻讓人莫名听出一股諷刺的意味來。
「王大嫂,你這是糊涂了,林姑娘最是心疼老太太,常說外祖母年事已高,該是讓晚輩們好好孝敬的時候,這會兒又如何肯拿著自家這些瑣碎的事情去煩她老人家,你且別急,听老太太說說,看林姑娘都寫了什麼?我就不信,林姑娘這般孝順,會忍心讓老太太來為她打理家事。」司馬聖風看似在勸說著王何氏,眼楮卻瞄著賈母,嘴上的話卻早已為黛玉圓了起來。
他們兩個人一搭一唱好似在唱雙簧一般,賈母如何能沒有听在耳里,只是卻不能回言。黛玉在信中確實將她這個外祖母好生捧贊了一番,如何感激她教養失慈弱女,感激賈府姊妹朝夕相伴,可也正如司馬聖風所言,她思及外祖母年事已高,不敢以家事相煩,好在有義兄義嫂在,又有幾房忠僕,林家人少,非比國公府,也能打理明白。信尾也提到,若三年不歸,賈家所欠三十萬銀兩一筆勾銷,只當黛玉孝敬了外祖母。其余再無別話。
「老太太,老太太!」看賈母一手握著信紙,眼神游離不定,王何氏笑著上前出聲提醒。
「啊?」賈母猛醒過來,抬頭看著王何氏的笑臉,忽然竟有一種想要將那笑撕下來的沖動。「罷了,既然知道玉兒心里還有我這外祖母的一席之地,今日也算來的不屈了。」賈母笑的有些苦澀,可卻不能再說什麼,今日這架勢他們本就輸了,更何況如今還有黛玉的親筆書信。轉頭沖著王夫人道,「咱們回府吧!」
「可是老太太……」王夫人不甘心,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豈不是白來一趟。
「沒有可是,快走,你還想給我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看著王夫人眼中的貪婪,賈母心中厭惡,若非是她,黛玉今日也不能做到這個地步?所欠銀兩一筆勾銷,殊不知,在賈母的心底深處,是從未想過還那筆銀子的,可黛玉卻仍然拿那筆銀子來堵她的嘴,不,是堵她的心。
「呦,老太太這好容易來一趟,怎麼這麼著急走呢?我已經讓廚房備了席面,都是我們姑蘇的一些名菜,不如老太太今兒換換口味,嘗嘗我們這些南方菜再走也不遲啊!」王何氏滿面春風地留客。
「不了,府中事情太多,我與二太太都不在,只怕她們亂了章法,這就回去了。」賈母嘴里淡淡地謙讓著,卻已然站起身,竟也不用鴛鴦兩人扶著,也不等王夫人,一徑向外面走去。王夫人無奈,只得帶了丫頭婆子忙忙地跟了出去。這里王何氏、沈天行等人也都起身送客。
卻說送走了賈母和王夫人,王何氏不覺笑道,「真沒想到司馬大俠竟然有如此伶俐口齒,我原還以為江湖中人都像沈老爺這般呢!」
司馬聖風也笑道,「王大嫂快別說了,我這也不過是急中生智,如今既然這邊的事情已了,想來那賈家的人也不會這麼快再來。我和沈叔叔也該回樓里好好合計一下這去天雲峰的事情。如今陸家冤案昭雪,梅花樓雖然一向都在暗處,但壓力也大大減輕了,熾焰門被北靜王和六皇子打壓的難以抬頭,想來近日不會有什麼大事,我就帶上人手和沈叔叔一起走一趟。」
「那就多麻煩沈老爺和司馬大俠了。」提起此事王何氏不禁又有幾分黯然。黛玉之事傳回來之後,婆母就一病不起,這也纏綿病榻大半年了,唉,只盼著姑娘逢凶化吉,早日回來。
「我也去!」雪雁這回再也忍不了了。就算沈天行和司馬聖風不答應,她也一定要偷偷跟去的,既然都有了姑娘的消息,那翻遍天雲峰還怕找不到嗎?
司馬聖風不看她卻看向劉彥,劉彥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既然如此,你也收拾收拾,跟劉彥與我們一起回樓中。」
雪雁眼中閃過一抹雀躍,隨即答應著離去了。劉彥看向司馬聖風,無奈地解釋道,「我勸過了,可她這次鐵了心一定要去,她說,每每想到姑娘和紫娟姐姐在天雲峰受苦,她卻在京城里錦衣玉食,她就吃不下睡不香,與其這樣,還不如就跟著去天雲峰,多一個人總多一份力量,姑娘或許就在某個被大雪填起的洞穴中,她就是和紫鵑把天雲峰的雪扒完,也要找到姑娘。」
「將天雲峰的雪扒完?」沈天行不由失笑道,「就憑她和紫鵑?那得扒拉到猴年馬月去啊,這丫頭怎麼這麼天真?」
司馬聖風卻陷入了沉思,听著沈天行的話,他不由地擊掌道,「憑紫鵑雪雁不行,那還有我們呢!雪雁說的方法雖笨,但目前為止也沒有別的好方法,如今孫昭他不也找出來幾個山洞了嗎?雖然沒找到人,但這個思路或許不錯,我有個主意!不若我們將藏寶圖的消息放出去,就說我是神劍大俠司馬麟的兒子,那藏寶圖如今我已經解開了,寶藏就在天雲峰。然後我與沈叔叔、劉彥、雪雁並梅花樓眾人趕往天雲峰。」
「這豈不是要引得群雄紛起嗎?只怕到時候你會有危險。」沈天行顯然不太贊同。「再說你將他們引過去,他們又不會幫我們找我那乖女兒。這又有什麼用處呢?」
「正是要引得群雄紛起,」司馬聖風一臉的勢在必行,「既是寶藏,總不能就那樣擺在明面上吧,尋寶不正在一個‘尋’字嗎?到時候我讓人繪了天雲峰的地勢圖,只說天雲峰經歷地動,我目前亦不能確定寶藏確切位置,就只好滿山去尋,到時候這些人不就派上用場了嗎?到時有這麼多人,尋寶藏不容易,找兩個人還不容易嗎?」司馬聖風淡淡一笑,「至于我,江湖上真正能傷到我的人只怕沒有幾個。」
「行,還是你厲害!不過那藏寶圖不是在玉兒身上嗎?」看著司馬聖風自信的笑容,沈天行不得不暗自贊嘆,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論武功,論心計早已經自己遠遠甩在了身後,不愧為梅花樓歷任樓主中最年輕,也最有作為的一個。
「她在書信中交給我了。不過那圖好似還隱有什麼密碼之類,我也看不大懂。如今只是一個借口而已,除了我們沒有人見過那圖,想要設計幾份出來還不是易如反掌。」提及那份圖,司馬聖風有絲黯然,黛玉終究還是還給了他,不過幸好,司馬聖風眉間稍霽,她將那枚玉環帶在了身上。
「別愣著了,既然你有計劃,那我們趕緊行事才好。」沈天行催促著。劉彥雪雁都已經收拾好行裝,幾個人告別了王何氏與林端,往京城的梅花樓分樓而去。
翌日,在京城比較大的幾間酒樓中,幾名拿刀弄槍的江湖人士正在喝酒,其中一人喝得多了,恍惚有了些醉意,大聲道,「老子這次雖然在霹靂刀手里吃了虧,但終有一天我會找回來的。」
「嗤!」鄰座有人不以為然地輕聲嗤笑。
「小子,你笑什麼?」那醉漢扛著自己的大刀,一掌拍在鄰座那石青長褂的年輕人桌子上。
「吃了虧還想找回來,你可真是異想天開,那霹靂刀的功夫少說也甩你三四成,想報仇,除非你找到什麼絕世武功的秘籍,要不然我看是難了。」那年輕人一面說一面搖頭,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不是我看不起你,想報仇下輩子吧!
大漢怒了,狂吼道,「你他媽別看不起人,我還怎有了絕世武功秘籍的下落,老子這次北上就為了這秘籍,司馬麟那老兒的藏寶圖現身京城,據說已被他兒子司馬聖風給破解了,寶藏就在天雲峰……」
「老三!」那大漢一桌的紫衣長須的中年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斥道,「喝了點酒,你就在外胡說八道。」一邊說著,那中年人一邊對年輕人陪笑道,「你別听他胡說,他喝醉了,是醉話,醉話。」拉走了那持刀醉漢,小聲道,「咱們得這消息容易嗎?你怕知道的人不夠多?到時候被人都知道了,那寶藏的毛你也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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