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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年輕就當上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孫四孔心里不由咯 一下。
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也知道就憑自己這等出身,熬到死也不一定能穿上這身官服,更不用說如此年輕的年紀。
但有些人卻生而不同的,盧岩這樣幾十年不出一個的幸運蛋可以忽略不計,主要說的是那些天生好命的世家子。
大周衛所高級官員的子弟都是可以世襲家中親長職位的,所以他們自然不需要從小兵一步步做起,他們的一年,可以抵別人的十年甚至一輩子。
這個年輕人,肯定就是這等出身。
孫四孔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盧岩沒什麼感覺,打量著年輕人一眼,沒有說話。
「風陵關被困,請你們速派兵支援。」這位姓陳的年輕人說道,目光掃過孫四孔,落在盧岩身上,輕輕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怎的竟覺得這個站的錯後一步不聲不響的年輕人氣勢不一般。
「好的,好的,」孫四孔忽的堆起恭敬的笑,沖此人躬身施禮,「我等知道了,這就召集兵馬….」
盧岩不動聲色。
陳清臉上浮現一絲喜色,身子搖擺,有些支撐不住。
「大人身負傷,快些去歇息。」孫四孔帶著幾分討好說道,一面沖一旁的兵衛招手,「快送大人去歇息」
「還請快些,那邊支撐不住了。」陳清帶著幾分焦急說道,目光再次落在盧岩身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下意識的就想看這個年輕人。
「是,是,請大人放心。」孫四孔依舊恭敬的笑著,一面沖兵衛使個眼色。
這些兵衛是他的貼身家丁,看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幾步上前挽住了陳清,就往外走。
陳清點點頭,轉身之前又看了眼孫四孔,面色微微一動。
「大人請安心的歇息吧。」孫四孔在後恭敬的笑道。
看著兵衛扶著陳清出去了,孫四孔臉上半點笑意也無,他站直身子,看著手里的腰牌,面色猙獰。
「你打算怎麼做?」盧岩忽的問道。
「韃子一路劫掠,城外死傷的民眾多的是,首級被割去,衣物不存,大家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不分什麼貴賤官民…」孫四孔緩緩說道,屋內跳動的燭火下,越發顯得面色猙獰,將手中的腰牌一把握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咱也不認得什麼指揮僉事,也沒見過什麼信件,更沒听到什麼口信…」
盧岩忽的笑了。
「說不定那城外溝壑的死眾中也有大人你派出的信使呢。」他緩緩說道。
孫四孔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人你怎麼看我老孫都無所謂」他梗著脖子說道,眼漲紅,「我老孫總不能眼看著弟兄們為了這一句話去送死….」
盧岩就笑了,接過他手中的腰牌,有些好奇的翻來覆去的看。
「這是幾品?」他問道。
「正四品。」孫四孔答道,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會問這個,又說了自己對這個年輕人身份的猜測。
「這麼說,這是個金貴人了?」盧岩道。
孫四孔點點頭,臉色更加猙獰,下定了狠心。
「在韃子面前,都是賤民一條,分什麼金貴不金貴的」他咬牙說道。
「你說,這麼個金貴人不顧危險奔襲求援,一個小小的風陵關值得嗎?」。盧岩忽的說道。
孫四孔一愣。
「大人,」門外兵衛又進來了,手里捧著一封信,「那個大人說,要這個交給咱們這里最能管事的….」
小兵說這話,下意識得就看向盧岩。
盧岩要出兵援助風陵關的消息不到一日就或明或暗的傳開了,很多人都來勸說了。
城中的大戶是舍不得這驕勇悍將離去,只怕韃子再來侵襲,官兵們雖然已經跟韃子血戰幾場,但生死大事,內心實在是難壓恐懼。
「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膽子小…」孫四孔再一次想要進行勸說,「實在是太過凶險了….」
盧岩卻是一笑。
「老哥。」他看著孫四孔,又看著屋中聚集的幾個將領,「同樣是人,為什麼韃子就能在我們的地盤上縱橫馳騁,而作為主人的我們,卻只敢縮在城堡之中?」
這話問的大家有些尷尬,是啊,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厲害,大家打不過唄。
「我們日常累死累活的練兵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躲在城堡中當大王嗎?就算守得住一座城池,那又有何意?不過是縮頭大王而已」盧岩沉聲說道,他的視線看向門外,微微抬起頭,「他們韃子可以做到的,我等為何不能做到?」
「不戰而懼,算什麼好漢?」
這話讓眾人面皮漲紅,只覺得心中一股豪氣沖蕩。
「大丈夫在世,生則要生的豪邁,死也要死得痛快。」盧岩的視線又看向大家,淡淡說道。
「不就是打韃子嘛」江大山啪的一拍腿,「又不是沒打過,怕他甚鳥」
「對,讓他們韃子看看,咱們大周也是有敢戰的好漢」孫四孔亦是大叫一聲。
「更何況富貴險中求」盧岩微微點點頭,看著大家終于恢復氣勢,才緩緩說道出一句話來。
別人尚且無事,孫四孔卻是一個激靈。
那封被小兵後來拿進來的信,再听到那個陳清竟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後,孫四孔再三猶豫,還是示意小兵交給了盧岩。
盧岩遲疑一刻,打開了,掃了一眼後便揉爛在手中。
孫四孔如今已經表明投靠了盧岩,他顯然沒有說的意思,所以他也很知趣的沒有問。
富貴……
「咱們窮丁白身,走到今日,還不是靠著打殺,咱們可不比那些天生好命的,生下來就現成的富貴等著……」盧岩的話接著傳來。
「天生的富貴?」孫四孔便哈哈笑起來,「哪里有天生的富貴,所謂天生的富貴,也是祖上拼命打下的根基….」
听他說了這句話,盧岩便帶著贊許點點頭。
「所以為了將來的好日子,為了我們兒孫不再過我們這樣的日子,大家難道會畏縮求安嗎?」。盧岩說道。
「當然不會」
「大人這是在羞煞我…」
「誰怕誰啊」
「不就是打韃子嗎,那些孫子不是剛被咱們打跑….」
大家紛紛說道,神情激動。
主意已定,部署便隨即進行了。
孫四孔堅持要出戰,卻被盧岩拒絕了。
「看著那個陳清。」他低聲只說了一句,「如果我回不來的話…」
孫四孔的眼圈瞬時便紅了。
「大人,你還是留在這里,讓某出戰吧。」他沉聲道。
其他人也紛紛勸道。
盧岩搖搖頭。
「此戰非同小可,我留在這里,不安心。」他淡淡說道,一面揮手,「留三百人在這里,余者與我出城。」
孫四孔嚇了一跳,那算下只有三百多人跟他出城?那不是巴巴的去給韃子送口糧嗎?
「召巡司留三百眾守,余者皆向風陵關集結。」盧岩又說道。
孫四孔這才松了口氣,但旋即又心驚肉跳。
「大人,不知道巡檢司還有多少人馬可用?」他遲疑一刻,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盧岩看了他一眼。
「不多,尚有一千五百眾….」他笑了笑道。
孫四孔的嘴巴立刻張大了,一千五百眾….還有一千五百眾……
這真的只是一個鹽巡檢司嗎?這明明就是一個都衛所而河東驛雖然兵制配給為五個千戶所,但實際上真實人數不足配制的一半。
而更關鍵的是,這鹽巡司跟衛所不一樣,它的兵不屬于在編,而是征民來的弓兵,說白了,不是大周朝養著的兵,而是他盧岩自己養的家丁。
孫四孔忽的打個寒戰,三千多的家丁…且都是敢隨時拉出去對戰韃子的…
他抬眼看眼前的年輕人,盧岩正和幾個大漢認真的說著什麼,他們的神情專注,且帶著一絲難掩的興奮,那是嗜血好戰的興奮,竟是沒有絲毫的畏懼。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
因為被指揮使隨意調派,被其他衛所任意召喚,不辭辛勞,不計報酬,甚至還會乖乖的將繳獲上繳分與他人,這些鹽丁日常在眾人眼里就是一群傻子是一個笑話。
當這群大家眼里的傻子突然被拉到眼前,展示的震撼可讓誰也笑不出來,簡直能嚇死人。
管隊不自覺的腰背彎了彎,他小心的走過去,帶著恭敬听他們說話,並對盧岩對自己的安排布置言听計從。
盧岩要離開解縣的消息很快被普通民眾知道了,當听到盧大人是要去支援別的地方時,驚慌不安不舍的民眾又感動不已,如此忠義驕勇的官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听說當年的戚爺爺也曾是這般,但可惜無福親見,空听老人們口頭流傳。
曾經的盧閻王的諢號再無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二郎真君,金甲神等等稱呼。
消息傳來時,劉梅寶正在宋郎中家中歇息一刻,驚訝的面容失色,抬腳就要沖出去,卻見宋三娘子站在院門口,不咸不淡的看著她。
劉梅寶腳步頓了頓,喚了聲舅媽,低著頭往外走。
宋三娘子並沒有說話。
劉梅寶走了出去,見滿大街的準備歡送並為將士們祈福的民眾,縣衙前更是擠滿了人,劉梅寶在人群外站了一刻,終是沒有機會也不知道怎麼樣去見盧岩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