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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可以不去,但卻不能把知府夫人拒之門外。
宋三娘忙請她進來,分主賓坐好,有僕婦上了茶。
因家里人少在突發事件吃了虧,所以將解縣宅子里的僕婦叫回來兩個,外邊還有盧岩派來的鹽丁日夜守著。
劉家要是再來搶人是想都別想的事,只怕連這個巷子都走近不來。
「我去探望了劉家的大少女乃女乃,請了好大夫瞧了,人醒了,受了些驚嚇,開了些安神的藥,所幸並無大礙。」知府夫人坐定,對著宋三娘子含笑說道。
劉家大少女乃女乃並沒有來知府大院,而是跟著李大人被安置在驛站,不管怎麼說,李大人帶來的親眷,又是劉知縣的家人,出了這麼大的事,她這個作為一府之主母的知府夫人,自然應該去探問一番。
宋三娘子知道她這是特意給自己說,便坐著施個半禮。
「沒事就好,原是也想要去看,」她低聲說道,又自嘲一笑,「又想去了也是不會見,反而惹人氣惱,倒不如不見的好。」
「能有什麼事啊,我都看著呢,根本就沒動她一下,就是頭上那傷,是她自己踫的,能有多重。」劉梅寶在一旁說道,「裝給誰看啊」
「梅寶。」宋三娘子低聲呵斥她道。
劉梅寶便不再言語了。
知府夫人只是笑著听,並沒有說什麼,略沉思一刻,才緩緩開口。
「三娘,你們是怎麼個打算?」她問道。
「當然是不回去。」劉梅寶說道。
「大姑娘,如今也知道這不是什麼誤會,而是真真切切的你的親人,是劉家的人,你不回去,這怎麼說?」知府夫人嘆口氣說道,又看了宋三娘子一眼,「人會怎麼說你舅媽?」
「人怎麼說我舅媽?」劉梅寶笑道,帶著滿滿的嘲諷,「太太,我倒真想听听人要怎麼說我舅媽,我倒真想和他們說一說,最好是到公堂上說一說….」
知府夫人便有些尷尬的不說話了,顯然知道劉梅寶在屯堡哭罵劉家的那段話。
宋三娘子不說話,劉梅寶是嘴里絕對的沒好話,話題到此便進行不下去了,知府夫人便只得告辭了,出了門就將結果讓人遞給那劉家的人。
官驛的條件算不上好,雖然已經特意為李大人安排了最好的跨院,但對于京城來的婦人們來說,還是覺得空氣里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這是咱們家帶來的燻香。」僕婦小心的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燻爐,放在床邊,低聲說道。
床上的大少女乃女乃面向外側躺著,閉著眼似是睡著。
「小舅老爺來了。」門外有僕婦稟道。
床上的大少女乃女乃便睜開眼,看著李大人邁步進來,頓時眼眶就紅了,但她生性要強,從未在人前哭過,硬是忍住。
李大人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的性子,見狀心里更是憋悶。
僕婦搬過圓凳,又遞上一杯茶。
李大人擺擺手沒有接。
「十六娘,果真並無大礙?」他問道。
大少女乃女乃點點頭。
「舅舅你放心,十六娘這點驚嚇還是受得住的。」她低聲說道。
李大人便嘆了口氣。
「回去可真是沒臉見你爹和娘了。」他說道。
「哪里關舅舅你的事,都是…」大少女乃女乃低聲說道,話到嘴邊又輕輕咬了下唇,忽的又自嘲一笑,「說到底是我低估了她們…」
原以為婦人懦弱,姑娘年幼沒有主見,哄一哄嚇一嚇,便能體面的帶回去,誰料想,婦人狡詐,姑娘粗狂,竟然讓她們吃了如此大虧。
室內一陣沉默。
「她們怎麼打算的?」大少女乃女乃問道。
李大人搖搖頭。
「還能怎麼打算的?」他冷笑一下,眼中帶著滿滿的憤恨,「打咱們的臉出氣唄。」
大少女乃女乃低下頭。
「是不肯回去?」她問道,沒有接著這個話。
李大人恩了聲。
「十六娘,咱們回去,別管她了就如她所說,三年前已經死了,劉家沒這個人了」他恨恨說道。
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這劉梅寶,不,不止不想看,還听都不想听這個名字,要不是她,外甥女也不會吃了如此大虧,而自己,也不會如此丟人。
想他們一向高高在上,所到地方無不恭敬相待的御馬監的人,這一次竟然在一個小小的屯堡受了如此大辱,現在周圍的人看他都有些怪,背地里一定在嚼念自己,這還不算什麼,他甚至可以想象消息已經往京城飛快的傳過去,只要他一進京,迎接他的是怎麼樣的嘲笑。
回來後他狠狠的將自己洗了一遍,但直到現在似乎還能聞到那爛菜葉馬糞的臭味。
那圍觀者鄙視嘲諷的視線更是不斷的浮現在眼前….
這是噩夢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噩夢
想到這里,李大人只覺得心里憋悶的要窒息,再坐不下去,起身站起來來回踱步,以緩解情緒。
「可是,她到底是我劉家的人。」大少女乃女乃低頭說道,「她還小,這些年又受了不少罪,有氣要鬧一鬧,也是難免的,舅舅別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李大人听了很奇怪,看著她。
大少女乃女乃的聲音平和,如果不是額頭上有傷,面色還有些發白,便和往日毫無分別,似乎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一般。
「十六娘,你不生氣啊?」李大人皺眉問道。
「氣什麼啊,一家人,再生氣又能如何?」大少女乃女乃嘆口氣道,「再說,年紀小,耳根軟,又靠著她舅母吃喝,自然不肯信我,鬧一鬧也是正常的。」
李大人看著她,有些模不準這話是真是假。
「再說,二叔的靈柩還在這里,真要留在這里不回去,我們劉家這輩子都坐實避禍忘親的名聲了….」大少女乃女乃嘆口氣說道。
可不是,還有這茬呢。
李大人點點頭。
「先不管怎麼樣,安安穩穩的把叔叔嬸嬸接回去才是正事。」大少女乃女乃低聲說道。
李大人看著她的笑,恍然明白了。
對,如今他們依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最聰明的便是忍讓,待離開了這里,回到自己的地盤,那一切便是有他們說了算了。
「只是委屈十六娘你了。」他點點頭,又嘆了口氣說道。
「不委屈,誰讓我是劉家的媳婦呢。」大少女乃女乃咬牙說道,手扶著桌面站起來。
她留著長長的指甲,上面原本鮮艷的鳳仙花染色,因為受驚受嚇顧不得打理呵護,有些斑斑凋落。
隔日一大早,有人在大街上看到一幕奇怪的場景。
一個身穿素衣,頭上還裹著包扎傷口布帶的年輕婦人,當街跪下了,在她身後跪著一溜的僕婦小廝,也不說話,只是嚶嚶嚶的哭。
「求姑娘送二叔二嬸魂歸故里。」
她們只反復的重復這一句話,這話在大街上傳開,引來無數的圍觀者。
消息傳到宋三娘子家,只把劉梅寶氣笑了。
「真是不要臉啊光明正大的過來道個歉就難死了啊?搞出這一出,倒成了我為難他們」她又好氣又好笑,「還哭求靈柩我呸,我看她能哭多久…」
「我去找人趕她們走。」周良玉說道。
「不用,讓她哭,她以為這是電視劇演小白花啊.」劉梅寶哼了聲,「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在這河中府,她還真博不得同情。」
電視劇小白花?周良玉听不懂,但看宋三娘子安靜的坐著也不說話,便點點頭,听妹妹的不去管了。
大少女乃女乃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擺攤叫賣起吃食,跪了半日,身子都麻了,奇怪的是竟然沒人義憤填膺的說句話,說話的人當然也不少,不過說的都是與她預料完全不同的話。
「你們當初干嘛不肯接人家小姑娘回去啊?」
這是好奇詢問的。
「就是,小小年紀沒了爹娘,你們可真狠心啊」
這是不滿斥責的。
「這時候知道哭了,晚了吧…」
這是幸災樂禍的。
還有幾個老婦擺出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樣說一些什麼人心換人心,潑出去的水傷透的心都是難以彌補的….
還有人建議她們跪完了再去廟里捐些香油錢,好讓和尚在佛前頌些功德。
這種偏遠小城的人心太可惡了
跪了半日始終不見劉梅寶這邊有什麼動靜。
「大姑娘,那是你爹娘啊,你不能讓你爹娘不得魂歸故里不得入土為安啊…」有僕婦傷心欲絕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這一下可炸了窩。
「你個黑心沒肺的。」劉梅寶從巷子里沖出來,身後跟著兩個僕婦,兜頭一盆水潑過來,將那婦人澆個透。
「我不讓我爹娘入土為安三年了我就是想,也得有人讓我回去啊」她咬牙厲聲喊道,「我們落難了,沒人管了,我爹平反了你們就來了,你說著話都不覺得臉紅」
僕婦掩面伏在地上哭,半點話不敢多說,她可清楚的記得,那小舅老爺被人砸的一頭一身的模樣。
「我說,你們也別在這里作戲了,這河中府的百姓,都不是那糊涂人,誰心里也明鏡一般。」劉梅寶拍拍手,居高臨下的看著那跪在地上的大少女乃女乃,「趁早,走吧。」
看著那姑娘揚長而去,再听四周嘲諷的笑聲,僕婦們哭得更痛了。
大少女乃女乃搖搖晃晃,人歪到在地上,僕婦們哭著抬了回去。
第二日,大少女乃女乃再次起身要來跪。
「女乃女乃」僕婦們跪著哭攔,「別糟踐自己了,咱們回去吧,女乃女乃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這次已經丟了臉,要是人還帶不回去,那這臉豈不是白丟了…」大少女乃女乃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帶著幾分狠厲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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