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依瞧見孔氏的身影,不等她踏進廚房門,就起身相迎,笑道︰「娘,你回來得正好,我炖了一鍋豬蹄,還不知道咸淡呢,你來嘗嘗。」
「豬蹄?」孔氏朝那咕嘟咕嘟直冒泡的鍋子里一看,那油汪汪,肥女敕女敕的,可不就是豬蹄?她還以為這是羅依從娘家帶來的,頓時喜上眉梢,主動去拿碗拿筷子,還順路幫羅依也拿了一套。
羅依也不點破,接過碗筷,先幫她夾了一只,熱情地道︰「娘,你先嘗。」
孔氏眉笑顏開,毫不客氣地夾起豬蹄,一口咬下去,大贊︰「好,好,味道好極了。」她連啃了好幾口,才想起來這豬蹄是羅依從娘家帶來的,不給她吃,好像說不過去,于是便招呼她道︰「羅依你也吃。」但心里終究是舍不得,又補充道︰「你快吃一個,剩下的給思孝留著。」
豬蹄明明還有多的,她卻只讓羅依吃一個,真是虐待媳婦虐慣了,幸虧羅依早有預料,已是趁著她還沒回來時,啃掉兩只了。
正因為已啃過兩只,這會兒她就吃不下,于是推辭道︰「思孝念書辛苦,還是都給他留著罷。」
孔氏听了很高興,連聲夸她懂事,然後問起她娘家的情況︰「親家裁縫店的生意還不錯罷,我就知道他總說生意不好是哭窮,不然哪來的錢買這麼些豬蹄。」
羅依苦笑道︰「家里生意的確是慘淡,一家幾口人吃飯都成問題呢。」說著,又道︰「這些豬蹄是我看娘連日辛苦,著實心疼,所以特意拿做衣裳的工錢買的。」
「甚麼?做衣裳的工錢?」孔氏不相信,面現狐疑,「你哪里來的工錢?」
羅依老實回答︰「我剛才把新衣給趙大嬸送去,她就順便把剩下的工錢給我結了。我想著上回她付頭一半工錢時,娘是拿去買了豬蹄的,所以猜想娘是愛吃這個,所以又去買了來。」說完,又以殷切的眼神望著她,問道︰「娘,好不好吃?」
她竟敢拿了工錢去買豬蹄孔氏直覺得一口氣悶在了胸口,連氣都喘不過來,哪里還顧得上回答她。
羅依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自顧自地道︰「娘,我看你吃得這麼香,一定是還覺得合口味,你別客氣,多吃幾個。」
這時沈思孝自外頭進來,正好听見這話,再一看自家老娘正捧著碗,碗里擱著豬蹄,心里就樂開了花,他可是最愛看母慈媳孝的場面的,當時就笑得合不攏嘴,大贊羅依︰「還是你想得周到,記得給娘買豬蹄。」
羅依沖他笑笑,欣然接受了這稱贊。而鍋子前坐著的孔氏,已是氣得直翻白眼了。
沈思孝終于注意到了孔氏的異常,焦急萬分地走過來,跪下去撫她的胸,連聲地問︰「娘,娘,你這是怎麼了?」
孔氏一口氣好容易順過來,卻顧不得回答他,只直直地把手指向羅依,厲聲
喝問︰「剩下的錢呢?」
這問題羅依在趙家時早就同趙大嬸商議好了,因而此刻不慌不忙︰「娘,剩下的那一半工錢,本來就只夠買這幾個豬蹄的,哪里還有剩下的。不信你問隔壁趙二哥去,這豬蹄就是他幫我去買的。」
趙世杰是個積年的街頭混混,動不動就沖人揮拳頭的人,孔氏哪里敢輕易去問他,聞言一口氣又悶在了胸口,順不上來了。
沈思孝卻是想到了別處去,一雙眼楮直朝著羅依上下打量——她甚麼時候同趙世杰又搭上話了?不是韓長清麼……想著想著,他猛然記起,前幾次韓長清來沈家鬧事時,趙世杰可也是都在場的,莫非……他緊緊抿起嘴唇,盯住羅依不放,甚至忘了去幫孔氏順氣。
孔氏心里惦記著那工錢,也顧不上去罵他不孝,只一個勁兒地默默算賬——連鍋里帶碗里,一共也只有四只豬蹄,頂天八錢銀子,趙大嬸余下的工錢是兩分,那麼,至少還剩下有一分兩錢。所以說,羅依撒謊了,肯定撒謊了
孔氏算完,得出這個結論,登時怒火中燒,沖著羅依大吼︰「你扯謊工錢肯定還有剩的,你趕緊給我交出來」
她這一吼,羅依倒沒甚麼,卻是把正想著心事的沈思孝給嚇了一跳。他連忙起身,用力去推羅依,催她道︰「你趕緊把銀子給你母親,咱們家是娘當家呢,輪不到你來管錢。」
羅依被他推了個踉蹌,很是惱火,但又擔心自己勢單力薄,萬一吵鬧起來會挨打,于是便先不動聲色地挪步到了門口,作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然後才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來,對沈思孝道︰「思孝,那工錢真的全都拿來買豬蹄了,你若是不信,盡可以去問趙二哥嘛。」她說著說著,使勁兒揉了揉眼楮,眼眶紅紅地道︰「我一心想著要孝敬娘,才特特地托趙二哥去買了豬蹄來,卻沒想到你們這般疑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費這道心了。」
自羅依落水以來,就沒給過沈思孝好臉色,因而此刻他忽見羅依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女人模樣,驟然就心軟了三分,心道,從他進廚房門開始到現在,的確見到的都是羅依孝敬恭順的模樣,並不像私藏了銀兩的樣子,而她之所以去找趙世杰幫忙買豬蹄,大概是因為在趙家踫巧遇上的緣故罷。
他這樣想著,就暫時把趙世杰帶來的不快拋到了一邊,開始為羅依講好話︰「娘,我看阿依沒有撒謊,你不如——」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只豬蹄橫空飛來,直直地撞向他的鼻梁。他眼神還不錯,看清那豬蹄是被啃了幾口的,但身體的靈活性卻遠遠比不上眼神,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被啃過幾口的豬蹄砸中了鼻子,疼得他直冒淚花。
孔氏又是生氣,又是心疼,趕上去幫他揉鼻子,道︰「你這不孝子,就知道護著媳婦,惹親娘生氣」
「我沒護著她……」沈思孝小聲辯解,但在接觸到孔氏的目光後,默默地閉上了嘴。
孔氏覺得這個兒子見著女人就心軟,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幫他揉了幾下鼻子後,獨自走向羅依,逼問她道︰「說,剩下的銀子藏在哪里了?」
羅依依舊裝委屈︰「娘,銀子真全拿去買豬蹄了,不信你去問趙大嬸嘛。」
孔氏不信,根本不動,道︰「誰不曉得她會護著你,就算不是也會說成是,我才不去問她,我只問你要。」
羅依沒想到此計對于孔氏來說根本不管用,不由得愣了一愣,就在這一愣之時,孔氏的手伸了過來,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掐得她生疼。
羅依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突然想起,這不正是她想要的結果麼,要想過上自由的生活,就得置于死地而後生,不吃些苦頭是不行的。不過,只要能順利和離,就算再苦又如何?她願意。
想到這里,她強忍下拔腿就跑的沖動,一動不動地站著,一面任由孔氏掐,一面默默地估測這一掐會留下多少紅印,會不會青紫。
然而,孔氏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掐她,而是為了——搜身所以她的手在羅依的肩膀上沒有停留多久,就開始朝下移動,探向了羅依懷里。
羅依見她這樣,反倒松了口氣,那銀子,連同高氏給她的錢,早被她藏起來了,她再搜也不會有結果。于是便定定地站著,一面任由她搜,一面委屈地直叫︰「娘,你真冤枉我了,我沒藏錢」
孔氏不信,一個勁兒地只顧搜,然而,羅依身上真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哪怕她不甘心地令她把鞋都月兌下來檢查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沈思孝見沒搜到錢,躲在一旁高興地笑了,並給羅依打眼色,示意她沒事了。
羅依對他的行徑嗤之于鼻,這都甚麼人哪,見老娘搜自家媳婦的身,也不敢說句話,只會躲在一邊遞眼色,真不叫個男人。
這時,孔氏突然朝門外走去,口中道︰「錢肯定被你藏在屋里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羅依跟上她的腳步,嘆氣道︰「娘,既然你不信我,那就好好搜一搜罷,也好洗刷我的嫌疑,還我一個清白。」
孔氏哼了一聲,沒有理她,沈思孝卻趕將上來,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低頭就親。羅依真嚇了一跳,直到沈思孝的嘴貼上了她的臉,方才想起來去推他,同時高聲呼救。然而,此時的孔氏一心記掛著找到剩下的銀子,對這邊的響動充耳未聞,亦或者,她認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那銀子,而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沈思孝無法做出甚麼實質性的事情來。
而羅依又怎麼推都推不開沈思孝,不禁急得滿頭是汗,她試圖伸腳去踩他,但還沒夠到,就被沈思孝一提一甩,扛到了肩上。
他想要怎樣?羅依大急,扯開了喉嚨喊救命。然而一個救字還沒完全出口,就被沈思孝扛進廚房,鎖上了門。有了門板隔著,她再大聲呼救,隔壁的趙大嬸和趙世杰也听不到了,而孔氏就算听到了也不來救她,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