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景飛卻負手不動,斜瞥著她道︰「你叫我甚麼?」
羅依頗感無奈,只得重叫了一聲︰「範二郎。」
範景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抬起他流光溢彩的馬鞭,指著大門兩旁的對聯,笑道︰「沒想到阿依這般仰慕于我,竟偷拿了我的手書來貼。」
羅依羞惱,頓時紅了臉,啐他道︰「呸,誰仰慕你,自作多情。這是那**棄攤而去後,我在攤前撿到的,一直忘了付給你錢而已。」
「故作掩飾。」範景飛竟不听她的解釋,馬鞭一甩,徑自進門去了。空中還飄來一句滿含著笑意的話︰「女人家害羞是常事,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你羅依對著他的背影,瞪起了眼,可惜他根本沒回頭,再瞪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她自覺無趣,只得悻悻罷手,跟著進去了。
後面廳里,已是坐了滿滿一桌子的人,羅久安和高氏帶著羅長吉在上首,幾個男人打橫,常氏和羅裳坐在下首,只聞歡聲笑語滿屋,熱鬧非常。羅依進去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飯菜騰騰的熱氣迎面撲來,幾欲又讓她滾出熱淚來。
羅裳起身招呼︰「姐姐,快些過來,大嫂做的餺飥,端的是香。」
這餺飥,不過是碗用高湯煮的面片,雖說雪白細滑,但遠遠稱不上絕味,然而團年飯,吃的就是個氣氛,縱使桌上只有尋常菜色,心中亦是十分滿足。羅依走到羅裳身邊坐下,先听羅久安訓話,後跟著羅成向雙親敬酒,範景明和範景飛兄弟倆也懶得地沒有在大過年里吵架,桌上的氣氛十分融洽。
吃罷團年飯,羅長吉在常氏的示意下,給各人抓了一把女乃糖,然後便跑得不見影蹤,不知上哪里伙同小伙伴們放鞭炮去了。
範景明雖然見過糖紙,但從未見過女乃糖真身,此刻剝了開來,仔細研究,看似很有興趣。範景飛則是直接丟了一粒入口,雙眼微眯,目光追隨羅依,不知在想些甚麼。
除夕夜,自然要守歲,時人最愛在這一夜里聚在一起賭博,謂之為試年庚,據說除夕夜里的輸贏,將會預示著來年的命運。
羅依本不信這些,但上至羅久安,下至羅裳,都慫恿她上桌打幾牌,試試手氣。常氏更是湊在她耳旁悄悄地說︰「阿依,你今夜要是贏了,來年一定能尋個如意郎君。」
羅依看了看羅久安等人,一臉期翼,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如此她再不信,也不好拂卻他們的一番好意,于是便在桌上坐了下來。
這麻將,她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都從來沒打過,不然剛才也不會執意推辭。但既然大家都是懷了祝願她的心思,又怎肯舍得讓她輸?果然幾圈下來,只有她這個生手贏得最多。
打至下半夜,她面前的散碎銀子堆作了一堆,饒是大家的一番美意,羅依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于是起身,要把位子讓給範景明來打。
範景明卻自持讀書人的清高,不願上桌子,並且還勸正在洗牌的羅維少打幾圈。羅維同他交好,很听他的話,聞言還真下了桌子。羅依卻十分不以為然,這不過是家里人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又沒到外面耍去,能礙著讀書人的甚麼身份?
羅維不打,桌上就只剩下了常氏和羅裳,羅久安和高氏從來不同小輩耍錢,羅成和常氏是夫妻,牌桌上須得避嫌,羅依不忍壞了大家的興致,只得又坐了回去,但卻還是少個對家。
羅裳牌興正高,見狀便踫了踫羅依的胳膊,小聲道︰「姐姐,去把範二公子叫來打牌呀。」
「快去,快去」常氏也連聲催促。
羅依只得起身,走到正賞煙火的範景飛旁邊,請他一起去打牌。範景飛欣然同意,加入戰局,但令眾人大為驚訝的是,他的牌技極好,火氣也旺,幾圈下來,三家面前的銀子,幾乎全飛到他跟前去了。
羅裳和常氏本來就是輸家,倒不覺得甚麼,只是擔心他搶去了羅依的運勢,不由得暗暗著急。還好後半場範景飛手氣急轉直下,連連輸牌,最後羅依堪堪一一錢銀子險勝于他。
羅裳和常氏終于松了口氣,抹著汗去吃茶;羅依也松了一口氣,倒不是擔心來年的運勢會在這牌的輸贏上,而是不忍親人的一番美意落空。正當她高興之時,範景飛卻皺著眉頭走到她旁邊,道︰「平生第一次知道,原來故意輸牌比贏牌難多了。」
他的意思是,是他讓了牌,所以她才會贏?羅依又一次紅了臉,啐道︰「輸了就輸了,還不肯承認。」
範景飛卻認真地道︰「哪里,我是怕你輸了運勢,來年尋不著好夫君,把帳賴在我頭上,所以不敢不輸。」
他是怎麼知道這個的?羅依又是一陣臉紅,不過到底不是那種嬌羞的人,很快就恢復正常,道︰「我才不相信這些,都是大家的一番美意。」
範景飛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大方承認,奇道︰「你還真想來年尋個好夫君?不知羞」
這人明明是他挑起的話頭,回頭卻說她不知羞羅依狠狠瞪了一眼,不顧他在身後哈哈大笑,跑到屋里去了。
除夕過完,便是新年,男人們外出拜年,女人們留在家待客,範景飛自稱無處可去,日日來蹭飯,每每帶來佳肴美味,才幾天時間里,就討了主廚人常氏的喜歡,時常邀請他來玩。
這日,羅裳去趙大嬸家拜過年回來,氣憤難當,羅依一問,原來是孔氏去了趙家,同眾人言語間很是不合,大正月里吵了一架。
羅依很是奇怪,听說沈思孝至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如何還敢上別人家娶尋茬?羅裳道︰「姐姐你不曉得,那沈思貞成親兩三年,而今終于有喜,孔氏一掃多年悶氣,顛顛兒地跑到鄰居家炫耀,可世忠哥年前就是因為被她兒子誣陷才入獄遭罪,趙大嬸豈肯放過她,所以兩人吵了起來,世杰哥更是打了她幾下。」
沈思貞懷孕了?不知怎地,羅依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趙大嬸家偷听到的話——「世忠哥,你給我一個孩子罷」
沈思貞哀求趙世忠的話,仿佛就在耳邊,羅依忍不住胡思亂想一氣,問羅裳道︰「沈思貞有孕,趙大哥有沒有說甚麼?」
羅裳似乎早已忘了那日的事,奇道︰「她有孕,世忠哥自然是恭賀,還能說甚麼?」
羅依只得道︰「她多年沒動靜,突然就有了,真是稀奇。」
羅裳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這有甚麼稀奇的,听說還有人成親十年尚得一子呢。」
羅依見她這個樣子,生怕她將來吃虧,只好將那日之事重新提起,然而羅裳卻道︰「世忠哥說了,沒那回事,我相信他。」
他倆情比金真,羅依也不好再說甚麼,只好暗暗祈禱此事純粹是自己多心。
正月很快過完,吃過十五的元宵,裁縫店就該開門了。由于對面有韓長清的新開裁縫店打擂台,羅久安憋了一股子氣,把好幾件滌棉衣裳掛到了大門口,供人觀賞。
滌棉對于陽明鎮上的大多數人來說,還是個新鮮事物,此舉一出,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圍觀。不管甚麼生意,人氣都至關重要,有了這些圍觀的人,不管他們買不買,裁縫店里進出的顧客都多了起來,羅久安很是高興,成日掛著笑臉。
羅家裁縫店有一種稀奇布料的事,轉眼間傳遍了陽明鎮的大街小巷,訂單紛至沓來,全家人齊齊上陣,仍是忙得不可開交。
在這忙碌的時間里,羅依迎來了一位讓人又愛又怕的親戚,大姨媽,所幸購物界面雖然更新,但上一次的貨物,仍能在另外一個鏈接中找到,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一包衛生巾,跑到茅廁,把自己收拾干淨。
解決完生理問題,羅依重新打開購物界面,細細查看這一次新出現的物品。各種顏色的水鑽;各種樣式的假睫毛;各種功能的洗面女乃;各種口味的巧克力;縫紉機機油。
都是好東西呢,而且又輕巧,方便購買和隱藏。正好縫紉機機油快用完了,羅依趕緊買了一瓶,至于其他東西,鑒于羅家人都不曾見過,還是等些時再買罷,不然不好解釋其來處。
羅依關上購物界面,拿著機油出房門,把瓶子擱到縫紉機的小抽屜里,並替下了正踩縫紉機的高氏,讓她歇一歇。
瞧著滿屋子的顧客,羅依心情高興,哼起了誰也听不懂的小曲兒,惹得高氏笑個不停。
這時,門外一頂轎子停下,從上面下來一位遍身綾羅的婦人,由許多家丁丫鬟簇擁著,走進店里來。
羅依抬頭一看,這婦人大概三十來歲,身上穿的夾襖和底下系的裙子,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想必是個追求時尚的主兒。這樣的顧客,花起錢來勢必不會手軟,羅依一陣高興,卻突然發現,羅家眾人的表情都很不對勁,個個面帶驚疑,直盯住那婦人看,而且沒有一個人上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