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旁邊圍觀的議論紛紛,有說是竇嬰的,有說是陸游的。馮虞沉思片刻,心中一動,莫不是諧音格?馮虞越想越象,隔著人堆大聲喊了出來︰「可是文丑、黃蓋、李白三人?」
眾人听了都是一怔,仔細看看那油汆臭豆腐乾,聞起來有些臭味(文丑),黃色的表皮(黃蓋),白色的里子(李白),可不是這三人嗎?
一時間掌聲四起。那管家早已從座位上立起走了過來,朝馮虞躬身一禮︰「這位公子著實是有才的,這就隨我來吧。」
馮虞笑嘻嘻朝周邊鼓掌的人群做了個羅圈揖,便跟了那管家朝帳中走去,背後是采妍尖尖的小嗓門︰「依虞,你一定行的!」
挑簾進了帳,馮虞發現這大帳內里還用幔帳隔了前後兩重。前頭這一半是空空如也,只有幔帳上懸了個條幅,上頭六個漢隸大字︰「劉邦笑,劉備哭。」
那管家在一旁說道︰「公子請了,這回卻謎面打的是一個字……」
沒等那管家說完,馮虞淡淡一笑。「可是‘兩個黃鸝鳴翠柳’的‘翠’字?」
那管家嘴巴張得老大,指著馮虞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工夫方才回過神來,趕忙施了一禮,說道︰「公子神人也!說實話,我家主人只告訴小老兒謎底,卻沒說出其中道理。小老兒斗膽請公子解謎。」
「說來也簡單。這‘翠’字拆開就是‘羽卒’。項羽在垓下烏江自刎,劉邦當然笑;關羽走麥城被殺,劉備能不哭嗎?」
「妙啊!果然是如此。小老兒長見識了。」馮虞听了心中暗自得意。這在後世可是個經典謎題,可謂刁鑽古怪的超級腦筋急轉彎,好多地方都收錄了,要不我馮虞本事再大也做不到月兌口而出啊。
卻說那管家轉身進了內帳,一會兒工夫又出來了︰「公子請隨我來。」
馮虞跟著進了內帳,只見內帳里頭鋪了猩裘地毯,角落里擱著一鼎香爐,一白衣男子背對帳簾席地而坐,面前擺著張焦尾古琴。那人隨意按彈了兩下琴弦,操著一口輕脆的吳儂軟語說道︰「公子請坐。」
馮虞一拱手︰「謝坐。」也隨那人模樣席地跪坐,心里一邊還琢磨,這人的口音怎的如此酥軟,簡直無一絲男兒氣概。卻听那人又說道︰「能連破我兩謎者,便是諸多江南名士也只能望而興嘆。不想今日在閩地卻遇高人。在下這里還有一道謎題,不知公子能解否。」
馮虞淡淡一笑,心說,都到這兒了,我還能不跟你過過招?「請講。」
「我這謎面是個長短句,‘孩兒意,只為功名半張紙。臨行時,慈母手中線,費幾許?只要去扯不住。不愁你下第,只愁你際風雲,腸斷天涯何處?’打一物。不過先生不能直稱此物,還需以一句詩破題,須另闢蹊徑,不能承我謎面意味。如何?」
馮虞一皺眉,果然是個刁鑽的。謎底不刁鑽——風箏,記得《紅樓夢》中有個謎面「階下兒童仰面時,清時妝點最堪宜。游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就頗有異曲同工的意味。只是要以詩句破題,還得說出點新意來,難度卻是高了些。馮虞只得對那白衣男子說道︰「好謎題,待我仔細想想。」
「請便。」那人說罷,自顧自彈起一曲《碣石調幽蘭》。听那琴音悠遠曠達,馮虞不禁低聲吟誦︰「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聲即淡,其間無古今。」
曲畢,馮虞說道︰「我已有了。‘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如何?」心中卻暗道,詠風箏的實在想不起有什麼名篇,只好將這兩句詠柳絮的拿來湊個數了,倒還貼切。
卻見那白衣男子听了這話半晌無言,默默轉過身來,上下打量馮虞一番︰「公子好才情,請教高姓大名。」
馮虞仔細一看那人。誒,眉目縴秀,還沒有喉結,原來是女扮男裝!這就難怪了。不過他倒沒打算說破,人家這副打扮,必有自己的原因,說破了就沒意思了。「在下馮虞,便是這福州本地人士,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林惠,南直隸生人。這兩年游歷江南,結交了不少蘇杭名士,似公子這般年紀輕輕便才華橫溢的卻實不多見。」
「林公子過譽了。」
「馮公子不必過謙。這幾日在福州府盤桓,已听說公子一手好字,行草堪稱一絕。本想登門拜會,又恐過于唐突,誰知今日竟在此間相會。不是在下自夸,我這三道謎題,便是當世名士也未必都能一一盡破。公子果然是文才過人。既然公子能破此謎題,依在下之前所言,這里有份薄禮相贈,還請笑納。」
林惠話音未落,那管家已將一個托盤捧到馮虞面前,上頭還有紅綾覆蓋。馮虞掀開紅綾,只見托盤正中放著一塊羊脂玉牌,上頭銘刻著陽文篆體「羅」字,邊上還有一張一百兩紋銀會票。馮虞收了銀票,拿起那塊玉牌,顛來倒去看了一會兒,不解其意。「請問林公子,這是何物?這‘羅’字又有何講究?」
那林惠淡然一笑,「這個麼,公子只需好好收著,其間奧妙日後便知。對了,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望公子成全。」
馮虞听著更是模不著頭腦,只好將玉牌放入懷中,听那林惠繼續說下去。
「在下听聞公子書法獨領風騷,想請公子留幅墨寶,不知道是不是唐突了。」
這幾日求字的人多了去了,馮虞早就習慣了這出,當即應允下來。那管家隨即拿來筆墨紙硯,馮虞提起筆,沉思片刻,笑吟吟地在橫幅上寫下「年華蟲二」四個字,奇的是那「年華」二字又都加了大口框。
拋下筆,馮虞扭頭對邊上大惑不解的林惠說道︰「呵呵,林公子,我這也是個謎面,謎底也是個對子,上下聯各四個字。公子不妨猜著玩玩」說吧,馮虞抱拳拱手,揚長而去……
元宵夜,馮虞賺了個缽滿盆肥。看看天色已晚,馮虞也不再流連,拉著采妍的手歡歡喜喜把家還。
接下來這半個月,除了時不時到大食堂巡視一番之外,馮虞一門心思投入了工坊的籌備工作。
牽涉到自個兒的錢袋子,梁裕與葉如蔭的手腳出奇的快。本錢、工匠,那只要梁裕動動嘴皮子,還費不了什麼工夫。那葉如蔭卻在府城西北角尋了一條斷頭的小弄堂,左手五座相連的院落全給他弄了來充作工坊,又僉點義勇駐防。梁公公也從福州左衛要來幾個官兵坐鎮。這地兒離馮虞住的地方遠,梁裕還特地送了匹馬給馮虞。瞧這陣勢鬧的。
這下可把馮虞樂壞了。不為別的,就為了那匹大白馬。前生馮虞就好馬,有回到麗江拉市海騎馬,上去就不肯再下來,死活讓老婆補錢又跑了一大圈才作罷,回去才發現顛得生疼。眼前這匹白馬還不是仙游、同安、晉江、金門等地牧養的矮種「晉江馬」或「洲嶼馬」,而是高大健碩的北馬。
馮虞上下仔細打量這馬,看那胸寬臀圓,背腰平直的體形,象是有名的「青海驄」。這種馬善于翻山越嶺,動作敏捷,持久力好,速度也快,屬于上好的役馬。模著馬兒的脖頸,馮虞心中暗嘆,梁公公出手,果然是不同凡響。
采妍看見這白馬也愛得不行,嚷嚷著要給馬兒起名。倒是忠叔在邊上笑呵呵地看了一會兒,就張羅著在院中整個馬棚出來。
那采妍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很沒自信地說了一句︰「叫它小白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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