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妍這會子正和妞妞戲耍,听馮虞說了要辦衣坊之事,加上明言這衣坊日後便歸采妍管著,一時間也是干勁十足,恨不得立時開張。
馮虞干脆便將那戰術背心的圖樣交與采妍,又從頭交待一番其中關竅,囑咐做成大中小號,中號一百件,大小號各五十件,這便是頭筆訂單了。三人又商議了一番衣坊運作事宜,直到午時,方才議定各項細節。采妍摩拳擦掌,吃過飯便拉著忠叔找人進貨去了。
忙完這頭,馮虞直奔千戶所。朱潛與幾個老工匠已候著了。馮虞當即將隧發槍的圖紙交與眾人傳看,「怎麼樣?這東西可做得出來?」
馮虞這張圖,不單是全槍外形,連部件形制、尺寸都已一一標出,幾人看了個遍,交頭接耳一番,大嘆馮虞所繪「鳥銃」之精妙。「大妙啊!以火石激發,再不怕雨水打濕火藥,或是大風吹散火門藥。」「正是,這木托,握手處、托肩處,想來便是合用的。」那木匠說著,還伸手比劃一番。
听朱潛說,這幾個都是營中做老了火器的,听他們如此評價,馮虞的心登時放下了一半,忍不住再追問一句︰「幾位看這是可行的?」
「豈止可行,精妙啊!」
馮虞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听說以往火器用熟鐵制成,可是用多了,膛內火藥燒蝕得厲害。若是用精鋼來制如何?」
一名滿頭斑駁的老鐵匠回道︰「精鋼是好用耐用,只是本錢要漲許多。若是全軍換用,怕吃不消呢。」
「全軍換用作甚。目下只需百多把便夠。」
老鐵匠松了口氣︰「那就不算什麼了。」
「可還有一條,這些精鋼件,尺寸需得同一,能相互換用。尤其是口徑,誤差不得過半毫,能成麼?」
那老鐵匠卻出奇的自信。「稟大人,這卻不算什麼。失蠟法鑄造,咱們已用了千年,比這更精細的都成呢。再以疊鑄之法,一次澆他幾十上百個鑄件也不是難事。歷代鑄制錢,皆用的此法。當年秦軍橫掃六國,所用勁弩,銅件尺碼相差不過分毫,互換自然不是難事。只是這銃管,制首模是最費心力的。首模越是精細,之後的蠟模,泥範、砂範或鐵範才越精到。」
馮虞大喜,今日可是長見識了。原本還擔心加工精度不高,部件不能換用,壞個小零件全槍便得報廢。更緊要的是,子彈不能同一規格,便只能將彈、藥分裝,嚴重影響射速。若是激戰時一緊張藥面加得過多,弄不好還炸膛呢。現下看來,手工作坊不是做不了精細活,端在工匠是否盡心,還有就是成本考量了。古人的心靈手巧,不佩服不行啊。
想到這兒,馮虞轉頭吩咐朱潛︰「自明,你即刻在咱們壽山別院左近尋一僻靜所在,征用作火器作坊,地方要大,人煙越少越好。精心征選能工巧匠,舉家遷入,吃穿用度,皆有軍供。每月領……五倍薪餉。一個月工夫,我要拿到二百枝新制火銃。做工務必精良,所有機件均可互換方好。做得好,還有重賞!對了,令使人將硝七十五斤,硫磺十斤,木炭十五斤混制成粉,先裝百發定裝彈,藥量多少均需記清。余下火藥小心存放。這作坊便由你親自主管,日常監管……要不我先讓岳海坐鎮。你須得時時提點,這小子是實在人,卻不是缺心眼。給他補足一百精銳緹騎听用。」
想了想,馮虞還不放心,又說道︰「你再用我提督關防,著都司衙門調五百福州中衛官兵前往駐防,一並听岳海調遣。所有駐防弟兄,不分彼此,兵丁每月一兩現銀,官佐十兩。膽敢貪墨者立斬。不听號令者即刻逐退。若是出了差池,這五百人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另換一撥。」
此時岳海傷勢已大好,無事便到城外營中與一干緹騎校尉跑馬舞刀,打熬身手。馮虞與朱潛交托完畢之後,便到營中探視岳海。在校場上沒見著人,馮虞又往岳海住處尋去。到了軍帳外,馮虞攔住正待入內通傳的值更小校,輕手輕腳靠勁大帳,準備看看岳海正在做些什麼。馮虞湊到帳外,正打算將帳簾挑開條縫窺視,只听里頭岳海高聲問道︰「外面什麼人?」看樣子,這小子耳力不差于以往,傷勢當是大好了。
馮虞笑嘻嘻挑簾子進帳。「岳海啊,傷勢如何?做什麼哪?」
岳海一看是馮虞,趕忙起身肅立。「大人,岳海已痊愈了。這些日子但凡練得累了,便回帳讀書學字。」
「哦?」馮虞湊到桌案前一看,果然桌上攤著張紙,上頭快寫滿了,全是孫子兵法中的字句。馮虞頗為驚奇,「行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些時日事務多,沒來看你,不想長進許多了。」
岳海臉上微紅。「大人過獎了。記得之前大人曾說過三國時呂蒙受孫權激勵發奮苦讀終成大器的故事。養傷時我便想著,失了一條臂膀,日後為大人沖鋒陷陣怕是不大靈光了。趁著這會子空閑,干脆學那呂蒙也讀些書,日後或許還能頂些別的用場。這便讓軍中文書教我兵書,順帶學字。這不,讓大人見笑了。」
馮虞正色道︰「有什麼好見笑的?一個人不怕出身寒微,只怕自己沒志氣。你傷痛未除,便能如此好學,便是我也不如呢。凡事貴在恆心,既然要讀書學字,便要持之以恆,每日不輟,久候必成大器。」
勉勵一番之後,馮虞說起正事,將方才與朱潛議定復述一遍,最後又反反復復交待︰「作坊試制成敗、出產多少,皆與你無關。你只管一件事,便是作坊防衛須滴水不漏。方圓三里之內,便是飛鳥也不得擅入。不論何人,擅入者斬,違令者斬,私逃者斬,貪墨者斬。軍士工匠,若是干犯軍法,你也須從重嚴懲,務要立威。立威之余,則需厚待眾人,務必收服人心、關愛士卒,眾人方才甘心情願听你吩咐。你可記下了?」
岳海「撲通」一聲單膝點地。「岳海蒙大人厚待,視如手足,無以為報,此番定把這差事辦好,為大人效死命!」
馮虞趕忙將他攙起,「好,好,我信得過你。對了,你爹可曾給你說好親事,我可是說過,要給你風風光光大辦一場呢。」
岳海臉一紅︰「我爹說,听說我委了百戶,來提親的多了去了。我只怕自己廢了只胳膊,配不上大家閨秀。與爹爹說,實實在在尋個山里妹子,日後孝敬爹娘,踏實過日子的便好。我爹也說正是這話,他已托人細心去尋呢。這個不急,大人正事要緊。」
「不急個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準了便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等個什麼勁?我這邊事務多了去了,沒個了的,你還一輩子不娶了?年前務必將這樁事給我辦了,這是軍令!」
「啊——那個,得令!」岳海一邊應聲,一邊憋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