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抓耳撓腮,不得要領。馮虞琢磨許久,想出個主意來。「要不這麼著,千戶所那邊有套配發的千戶戰甲,我也不曾用過。這便叫人取來,試試大小。本官見過皇上,身量與本官倒是相差不大,只略小些。若是能穿,便依著那套甲的形制,只往華貴處去做。」
約模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親兵從千戶所取來了馮虞的千戶配甲。生鐵鍛的抹金鳳翅盔,對襟山紋乘騎甲,另有內襯鎖子甲,穿不穿卻由著個人喜好了。這一身配齊了,總有四十斤上下。頂著這一身堅甲,還要在馬上舞刀弄槍開弓放箭,馮虞想想便咂舌不已。自己這身板算不錯了,只怕久了也是消受不起。難怪從未見楊雄穿用,如今南軍中也只興用綿甲、鎖甲。倒是那些個工匠圍著這套鎧甲看得是津津有味,還不時地指指戳戳。
想了一會兒,馮虞說道︰「這甲未免太重了。我等只可仿其形制,用料務必輕薄,那內襯鎖甲我看也不用了。只穿曳撒襯里足矣。你們看看,如何做工才好?」
眾人圍觀商議了一陣,一名匠頭方說道︰「大人,別個先不說它,這甲葉子做來太過瑣細,如何扎縫成一體我等也是心中無數。依小人淺見,還需請個軍中制甲冑的師傅過來,他定形制尺寸,咱們再依著做來。」
「這有何難?我這便差人去尋。你等只說要做成什麼個樣色來便是。」
「如今咱們這工坊沒什麼樣貌做不得的。只是不知皇上喜歡什麼顏色,什麼用料,金銀?還是磨漆?」
「這麼嘛,皇上用具,按說都用明黃、純金。不過,本官發覺,皇上更好紅底器具。再則,方才本官也說過,不拘皇家形制,不如……」馮虞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想來便讓人半是好笑半是驚艷的名詞︰「鮮花盔甲」。不錯,就是它了!論造型之奔放,用色之奔放,想來必合正德這外向型小青年的口味。
「取紙筆來!」馮虞捋胳膊挽袖子,將眾人召到身邊。「不必用銅鐵甲葉,只用牛皮硝制,甲面上做紅漆面,鎏金雲紋,嵌金瓣蓮花,金線束邊。護頸、肩甲、披膊、護腕、裲襠、圓護,均作如此形制。胸、背甲則用金片、玉片、金絲、螺鈿嵌作繁花獸面。居中用銀盆護心鏡。」一邊說,馮虞一邊信手勾出丹青圖樣。
「看懂了。這是鎧甲。盔形呢,便用這抹金鳳翅盔來裝飾。全盔刷金漆,盔額上嵌金蓮花,就這般拳頭大小。盔面上用金銀錯出花朵雲紋。盔梁挫去柱管。盔後由後腦伸出十六只……十六只,怎麼說呢,就如章魚須子一般。嗯,再加個遮眉上去便全了。如何,可有看不懂的?」
鴉雀無聲。馮虞看看周圍,一個個已是目瞪口呆,失語了。
「喂,喂。醒醒。」馮虞伸手在眾人面前亂晃,「發什麼呆?倒是說句話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個匠頭面色訝異,回道︰「按著大人吩咐,這甲冑自然是做得出來。只是這形制,未免怪異了些。歷代中,我大明盔甲制式算是最多的,也不曾見過如此樣貌。這個……皇上真能喜歡?」
馮虞將墨跡吹干,交與管事。「你等只照這圖樣做來便是。」
交待了這事,馮虞頗有些洋洋自得。至于給劉瑾的禮物,卻不勞他費心思,上等用料往上堆便是。想想在工坊一時無事,馮虞便打馬回府。多日不著家,母親那邊要去問安,采妍那邊得去磨上一陣。進了臘月,臘祭、年節事務也得過問一番,好歹是一家之主,不能太過名不副實了。
回到沁園,只見府中下人進進出出,已是忙著打掃庭院、采買臘祭用度。到了滴翠園一看,采妍也在這邊,正與馮母商議何事。一見馮虞進來,馮母趕忙招手讓他坐到身邊。「這幾日練兵,瘦了許多。你們公門的事,我這家婦也不好多嘴,只是身體要緊,莫要太累了。回頭叫個家中廚子跟去,好好滋補些個。」
馮虞笑著搖搖頭︰「軍中不比自家,講個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士卒方能傾心,為你賣命的。如今雖說瘦了些,卻結實許多,一頓能吃一大海碗精米呢。您瞧瞧。」說著,馮虞做了個展示肱二頭肌的動作,只可惜冬日里衣服穿得厚,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馮母笑著拍了一下馮虞的腦勺,「你這猴子,總有的說。」
「依媽,你與依妍正說什麼呢?」
「噢,如今咱們家中倉稟殷實,咱們娘倆正商議著再往城外買些良田。之外呢,便是該籌備著過年了。方才依妍說,年節里在四門開粥場,接濟貧病。開元寺那邊也去許些香火錢。說句不好听的,你這職位難免刀兵水火,也該積德做些善事才好。」
馮虞本有些不以為然,轉念一想,也是家人一番美意,便由著她們去吧。「行。這般事便由依媽與依妍做主便好。田地麼,你們只管去看,定下之後我出頭著福州府操辦。否則,若是自行買地,須請托中人,先問親房原業,三方議價,書立賣地文契,交納田價,付給畫字銀、喜禮銀、月兌業錢,丈量地畝,報官投稅,更寫檔冊,過割銀糧,再找價、回贖、絕賣,才算完事,太過繁瑣了。依妍若是再想做些營生,如店面、酒肆、客棧等等,也自可去做,不要鋪得太開就好。嗯,只有一條,不可放貸。對了,如今忠叔兒子還在做那小食店麼?」
「是啊。」一旁采妍應道,「忠叔那兒子人老實,做這本分生意倒也有些模樣,養家之外還能有些節余。岳海老父能炮制些野味,也摻和進去,如今做得倒是有聲有色了。」
「這便好。說起岳海,倒有一事總在我心頭壓著,便是他那終身大事。岳海說來是為我廢了,總該盡心操辦此事。上回他爹說要回鄉尋個實誠的鄉下姑娘,不知有著落了沒?」
馮母喝了口茶水,說道︰「正要說這事。昨日岳海老爹來說,在鄉里尋了個姑娘,岳海也認得的。模樣周正,心地好,又能操持家務。他家不嫌棄岳海身殘,正是個好姻緣。只有一條,女方家里窮困,出不得嫁妝。岳老爹的意思呢,不在乎這個,小轎一迎就好。我說呢,岳海這孩子也不能委屈了,總得風光操辦一回才好。過兩日讓那丫頭過來,我認個干女兒,嫁妝便由這邊置辦,便在年末好好來一場大喜事。你看如此安排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