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道家傳說,七月陰間鬼門大開,放出孤魂野鬼到人間享受奉祭,即所謂「七月半,鬼亂竄」。人間為免受鬼魂騷擾,須在七月十五「中元普渡」,供奉血食冥紙以祭祀先祖,同時安撫那些無主孤魂。佛教則在這一天行「盂蘭盆會」,紀念目連救母,彰揚孝道,放河燈追思先人。可說這七月中元節是佛道相溶共祭先祖的一個大節日。
馮虞已經安排妥當,本月下旬便領了軍火工匠前往月港,規劃經營澎湖之事。加上前一陣忙著各項公事,這個中元節,說不得要放下手中事務,好好陪家人兩天了。
中元節在全國各地都是大日子。節前幾日,市面上已有不少小販販售冥器、時鮮瓜果、油餅糕點,以及色彩斑斕的小荷燈,叫賣聲不絕于耳。十五當日,大街小巷張燈結彩,貼滿了慶中元的紅色招紙。各處設壇酬神、建醮做法會,還有些積善人家專雇百戲藝人當街獻演。傍晚時分,家家戶戶皆用新米、葷素菜食、新鮮蔬果祭祀先祖。祭品中,西瓜是不可缺的,有些地方干脆就把中元節稱作「瓜節」了。當然,若是貧困人家自然是有什麼貢什麼,沒那麼細致講究了。
至于馮府,自然沒有湊合的道理。正兒八經的一道儀程下來,行了祭禮,用過晚宴,采妍便迫不及待地提溜了個小荷燈拉著馮虞出門去了,馮母與忠叔領著一幫家丁使女跟隨在後。放河燈總是要闔家同去的。不過麼,眼前這對興致勃勃地小兒女,也不必湊得太近攪擾了。
來到閩江邊上,此處已是人如潮涌。江面上星星點點,滿是燃著燭火順流而下的紙船,如同天際上的銀河一般。河上多處擺起香案蓮台,皆是福州府各佛寺在此做起法會。台上僧尼一邊誦經,一邊朝台下撒些糕點果子,幼童們在大人鼓勵下蜂擁爭搶。據說吃了是能消災免難的。江面上卻是另一番景象,各家道觀的道士道姑沿江放船,一邊奏起絲竹仙樂,一邊不是往江中放燈,做祈福道場,普渡冤魂怨鬼。人群中。處處可見青年男女提著紙扎的荷花燈來來去去,談笑甚歡。說來好笑,雖說如今官方正統學問是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對官民衣食住行皆有嚴規。可世風卻日漸開放奢靡,一般百姓壓根不理那一套。商賈著綢、百姓穿靴的比比皆是。
馮虞與采妍擠到江邊,相互依偎著。欣賞著滿江燭火的中元燈景。采妍看著看著。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馮虞不解地看了采妍一眼,卻見采妍遙指江中岸上,「依虞哥哥,你看佛道兩家同做法事,動靜一邊比一邊大,可象是唱對台戲?」
听她這麼一說,馮虞仔細看了一陣,笑道︰「只怕真有這麼個心思呢。呵呵,這兩家難得踫頭。可不得較勁麼?都是出家人不好動手,只好看誰動靜大了。」
「依虞哥哥,這中元節佛道齊上陣,到底算是哪家的?」
馮虞想了想,說道︰「這中元日。于佛道兩家都是大有講究地。中元這說法是起自道家。道教《太上三官經》說。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中元節全稱是中元地官節,便是慶賀中元赦罪地官清虛大帝誕辰的日子。道家又有個說法,這一天地官要檢點地府鬼魂功罪以定賞罰。所以這一天地鬼都要出離冥界,受地官考校,也叫校籍辰。故而家家戶戶這一天都要供奉地官,為祖先求冥福,以早得托生。
至于佛家,據《大藏經》所載,釋迦十大弟子之一目犍連的母親墜入餓鬼道中,食物入口化為烈火,目犍連求救于佛,佛說,其母生前罪業頗大,非一人之力可救,要在七月十五僧眾安居終了之日,備好百味飲食,供養十方僧眾,集眾僧之力誦《盂蘭盆經》,才可使其母解月兌苦難。目犍連遵囑照辦,果然是救得母親拖厄。盂蘭盆會便是這麼來的。」
「噢。那會什麼叫盂蘭盆會這怪怪的名字?」
「盂蘭是天竺梵語音譯,意為倒懸,形容亡人之苦。盆是咱們漢話,指盛放供品的器具。盂蘭盆合到一起,便是說行祭禮以解月兌先人倒懸之苦。」
「原來如此。兩家皆說要孝侍先人,一個宗旨,也犯不著干架了。」
這時,馮母與忠叔帶著家人湊了過來。「依虞、依妍,咱們家也該放燈了。」馮家今晚備下地河燈,不單是給馮虞先祖亡夫求冥福,也給采妍的亡父亡母備下兩盞。想起這段傷心事,采妍又紅了眼圈。
馮虞與采妍並肩放了河燈,目送紙船順水而去。馮虞從懷中掏了條絹帕遞給采妍。「擦擦,你的孝心,爹娘泉下有知,定有所感的。那邊法事忒熱鬧,咱們過去看看。」說著拉了采妍便走,只怕再呆下去又是觸景生情。
馮虞與采妍行到一處人多的法台下,看台上僧人伴著木魚鐘磬之聲吟誦佛經,听著還挺入耳的。正听著,卻見台上下來一位方丈直到面前,沖著馮虞雙掌合十。「馮施主,幸會。貧僧稽首了。」
馮虞連忙還禮,本書轉載1がK文學網www.ぇ6.c「在下還禮了。您是?」
那方丈朗聲一笑︰「施主可是貴人多忘事,貧僧乃開元寺塵因,當日施主為鐵佛殿題留墨寶時,貧僧立于明性長老身後,故而識得施主。想來當日施主忙碌,不曾留意周遭,認不得貧僧也在常理之中。」
「噢——大師這麼一說,在下倒是有些印象了。」嘴上是這麼說,可馮虞心中依然記不得此公是哪路神明。「說來慚愧,自從明性長老圓寂之後,在下便少往寶剎走動了。不知如今貴寺主持換作哪位高僧?」
「呵呵,便是貧僧。施主說來也是頗有佛緣之人哪,當日施主走後,明性長老便與我說,莫看施主年少,卻是深具佛性、種得慧根,日後定有大功德。」
「啊!明性長老還有這話?那個……佛緣或許是有的,見佛拜佛嘛,可是這佛性麼,那個,言之尚早,言之尚早。」馮虞心道,深具佛性,不就是說我遲早要出家當和尚麼?我還不曾娶妻生子呢,此事免談。
塵因捻須笑道︰「施主過慮了。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凡夫以煩惱覆而無顯,若斷煩惱即顯佛性。紅塵中亦是修行地,具慈悲心,具菩提心,自度度人,自覺覺他,堪得破,放得下,便是大境界大智慧,便是佛了。唯摩詰居士是在家地佛,也有妻妾。佛陀也曾娶妻生子,無礙成佛。佛法是心法。人世間難免五欲六塵,不貪著,便是佛了。阿彌陀佛——」
抬眼看馮虞一臉懵懵懂懂地模樣,塵因又道︰「施主若是一時不能悟,但依本心而行即可。一心求悟,一意成佛,未嘗不是不是執著迷相。日後施主不妨常到寺中小坐,未必要參禪打坐上香施舍,尋貧僧喝茶聊天亦好。施主眷屬想是等得久了,不妨日後再敘。」
別過塵因,回家路上,采妍問道︰「方才那和尚與你說的什麼?我一句不曾听懂。」
馮虞笑道︰「塵因禪師說你相公我有佛性,日後是要成佛的。」
「啊?成什麼佛?」
「莫不是彌勒佛?」兩人相視大笑。
中元節與塵因這一番交談,馮虞轉眼便置于腦後,過了數日即啟程前往漳州。此番馮虞隨帶了十余名火器工匠,三百枝火銃、七萬發彈藥,以及殺傷、縱火手榴彈各兩百枚。還有槍械彈藥工圖與模具。
楊家父子一見這些,欣喜若狂。楊萬榮拍著馮虞肩頭說道︰「這幾個月,阿風全力操練步軍、水師,苦的就是沒火銃彈藥,只能拿樹枝削成火銃狀操演隊列,總不是個事。賢婿這批銃彈可是不折不扣的及時雨啊。誒,這是何物?一坑一道的。」說著,楊萬榮拿起一枚殺傷手榴彈,翻過來掉過去地打量起來。
馮虞趕忙接過手榴彈,開玩笑,如今這手榴彈可沒有什麼保險裝置,若是一不小心失手落地,會發生什麼事誰也說不準。
「岳父,此物名喚手榴彈。只需拿引火之物將這引信點燃,拋入敵群中,火頭引燃彈體內的火藥,手榴彈便會爆炸。彈體上的鐵殼,以及混在火藥中的鐵片四下飛濺,殺傷敵軍。莫看此物個頭不大,殺傷力卻不小。小婿拿豬羊試過,十幾步之內,無處可避,幾無幸免。」
楊風听了喜不自禁,當下抄起一枚便要找地方試驗,卻給老爹喝住。
「賢婿,這手榴彈如此犀利。若是將它做得更大些,如酒甕一般大小,用投石機拋射,豈不是海上決勝之利器,恐怕只要挨上幾枚,一艘大船便要完蛋了。」
馮虞連連點頭,「岳父舉一反三,果然姜是老地辣,方才所說有理。那縱火手榴彈也可如此改造。海船俱是木制,只要挨上一枚,只怕便不保了。用之于海戰,恐怕威力比殺傷彈還要強上許多。只是有幾條須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