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福州的天氣有些陰冷。街上行人個個縮著脖子,加緊腳步,巴不得趕緊尋個屋子鑽進去。沁園書房里卻是暖意融融。馮虞一身貂裘,屋里烤著炭火盆子,還有些見汗了。身邊立著一名著親兵服飾的,竟是趙則炳。不過他與當日遭擒時的樣貌可是判若兩人。瘦了一大圈不說,也黑了許多。面上胡須盡行剃去。這一個月,馮虞將趙則炳扔進軍營狠狠操練了一番,果然有些成效。
「趙則炳,上回忘了問你,你那兩船倭刀、火藥,是要運往何處?給羅教還是寧王?」
「羅教。」
「那麼說來,羅教是打算謀反了?」
「早晚的事。那羅夢鴻胸有大志,自詡人中龍鳳,不反才有鬼了。不過,前幾年羅夢鴻行的是鳩佔鵲巢之策,在別家會黨中拉攏了不少人。他曾說過,觀歷朝歷代造反之事,出頭的椽子先爛,但凡率先扯旗的,沒有一家最後能坐上龍庭寶座。故而要讓別家當這出頭鳥,咱們收漁人之利。想來哪日羅夢鴻要反,必定是挑唆他人出頭起事……呃,造反。自己看風向再定是繼續隱伏還是趁勢而上。」
「狡猾!你所知各地羅教黨徒名錄、羅教教內詳情寫得怎樣了?」
「大致已成,再花個兩日拾遺補缺即可交與大人。」
「好,這些日子你確是盡心。wAp.6k.cn本官皆看在眼里。上午接了聖旨,叫你過來便是要說此事。」
「啊!聖旨怎麼說?」趙則炳一听這話耳朵就豎起來了。
「聖旨上三個意思。一個,嘉獎本官靖邊有方,議定復土之功,領正二品前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餃。提督整飭福建軍務兼巡撫漳州、澎湖,還封了個流爵,二等千石威靖伯,賜宣力武臣金書鐵券。還有。世襲錦衣千戶,母親授三品誥命,本官兩妻室各授四品誥命。」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趙則炳趕忙道賀,不過看那神情,他想听的顯然不是這個。
「第二項便是此番繳獲。說來全是你地家當。當初抱上去便瞞下一半來。結果聖上開恩,違禁之物、軍械沒官,海外珍奇充入大內,其余的便分給有功軍士。」
看趙則炳一臉苦相,馮虞又道︰「第三條。有關俘獲叛逆與家眷處置。男丁一概處斬,婦孺充教坊司發與功臣為奴。本官查過,駱天成麾下有個叫鄧新的,是個孤兒,此役殉職。你便頂他的名號。本官給你報了個奮勇登城奪門的大功。回頭便將趙則炳那幾個老婆孩子發與鄧新為奴。听到這兒,趙則炳眼圈立時紅了,「噗 」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砰」連磕幾個響頭,口中道︰「我趙則炳……不。鄧新,叩謝大人再造之恩!」
馮虞伸手將他拉起,「不必如此。K小說網這次將你保下,本官固然要冒些風險,不過你確是個人才,又有自新之意,一刀砍了著實可惜。日後,你當善加自重,為朝廷為百姓效全力。既是贖罪,也是為自家謀個前程。你孤身一人到福建,能創下如此家業,可見確是有些能耐。日後,或許本官還有倚重之處,好好做事。」
「鄧新領命!」
「好。眼下便有一事。你所知羅教在福建那些眼線、細作、徒眾。有哪些是可收買地、哪些是啃不動的。哪些個是骨干,你須分門別類。那些個死硬的先不用動。安排人看住了。有可能投向官府的,你去游說,軟地也罷,硬的也成,務必一個個的收服了。若是頑冥不化,便將他密裁,定要布置得象是謀財害命,或是落水溺斃等等。莫要讓人察覺才是。回頭本官派些錦衣衛好手給你,由你調度。哦,你這身份不過是個小兵,不好服眾,明日我調你入錦衣衛,升作總旗,好歹也是正七品,頂個知縣了。」
「謝大人抬舉。小的領命。」鄧新沒曾想剛剛投效便有官職,喜不自禁,一時間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帶人掃平闔省叛逆,興沖沖領了軍令,告辭離去。
看著鄧新的背影,馮虞竟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怎麼覺著自己象極了前世看的影視小說里頭國府特務頭子的模樣,驅使叛徒掉頭搜殺革命黨人……又是時空倒錯的滋味,馮虞搖搖頭,在這個位子便身不由己,只能是一笑置之了。
坐回位子上,馮虞托著頭陷入沉思。這一戰賺了軍功也滿了腰包。金銀細軟折合作現銀少說近二百萬兩,另有漳、泉、興化三府二十來處產業,刨去十來萬兩打點賞賜,還是賺翻了。下個月回港的趙家船隊,憑著如今更名鄧新地趙則炳親書鈴印,加上楊家戰船圍迫,想來也不難拿下。按著戰後與楊家約定,人、船是要給楊家的,貨則全歸馮虞。這隊船上到底搭了些什麼好東西,倒是頗令人期待。
這回馮虞撥了兩百多號人赴澎湖歸楊風調度,楊萬榮又幫著募來兩百精壯山民補入。原先駱天成麾下兩哨則直接改編作巡海行轅屬軍。駱天成倒是已調回原職。
朝廷方面,克復疆土屬軍功第一等,如此封賞倒也不出意外。劉瑾不曾從中作梗,想來與報捷文書中帶了毛自卿一筆有關,或許也是不願與自己明著翻臉吧。另外京師萬邦園掐著點送了兩萬兩銀子,或許也是緣由之一吧。如今不知寧王那邊幾時找上門來,這個倒好應付。讓人擔心的是羅教那邊,這一下子鏟了他的搖錢樹,還不得跟自己急眼?
正琢磨著,門子來報,恆善堂錢萬才求見。還真是想誰來誰。
錢萬才進來時臉色很不好看,不過禮數倒還周全。「小民錢萬才見過大人。恭喜大人又得軍功步步高升!」
馮虞揮手斥退親隨,笑道︰「恭喜什麼?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听馮虞先如正題,錢萬才一愣,立馬恢復過來︰「不敢說問罪。只是我家殿下對大人此舉頗為不解,著小人來問個究竟。莫不是那趙大私下里有得罪大人之處?」
「沒有。」
「……那是為何?」
「你看看這個。」馮虞從書桌上拾起份公文交與錢萬才。「你家主子該問的不是我。」
「福州市舶提舉司?毛自卿?大人出兵便是為這一紙公文?」
「市舶司的文頂個屁用,如何能管到本官頭上?只是毛自卿身後之人本官也得罪不起,說不得只好得罪寧王殿下了。」
「難道是劉瑾?不該啊,我家殿下與他素無過節,平日里也沒少……」錢萬才自知失言,趕緊打住。
「有沒有過節,只怕不是你能知曉的。再說了,這位劉公公出了名的小心眼,睚眥必報,究竟這禍端從何處而起,只怕誰也說不清。反正上頭有這意思,本官只能依令而行。得罪寧王非是本官所願,只是若誤了這差事,本官日子更不好過。說不得只能是得罪了。」
「若是如此,大人確也難辦,小人自會回稟殿下,只是……」
看錢萬才面帶猶疑,馮虞一撇嘴,「此事若是寧王一意見怪,本官也是無法。你自家掂量掂量,換了哪個不得如此行事?本官奉勸一句,劉公公那邊,你們也得多加小心了。若是趙大辦差了事還好說。若劉公公是對寧王不滿,只怕還有後手。」
「不會吧?」
「會不會地本官就不好說了。只是看寧王殿下還算仁厚,本官好心提點一句,听不听的隨便。來人,送客。」
看錢萬才一頭霧水不得要領地離去,馮虞心中好笑。笑容還沒收回去,門子又探了個頭進來,「大人,有個林姑娘求見,候了有一陣子了。您見是不見?」
才走了寧王,又來了羅教,全趕一塊兒了。不過,既然光明正大打上門來,想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下黑手了,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傳吧。」
才走了寧王,又來了羅教,全趕一塊兒了。不過,既然光明正大打上門來,想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下黑手了,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傳吧。」
一會兒工夫,門子引來一女子,正是林惠娘。看她那神色,比上回見時憔悴了許多,依然是一身素服,卻有些污跡,象是跑了遠路不及收拾便趕過來的。待門子告退之後,那林惠娘見屋中再無他人,立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馮虞!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