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府衙門前,毛自卿閃身躥出轎外,只見市舶司衙門里已亂成一鍋粥。進了府衙,毛自卿劈手抓過一人,喝問道︰「何事驚慌?」
「內院出、出人命了!」
「啊!」毛自卿大驚失色,搶步進了內院,發現一堆人正擁在自己往日整理賬目的偏方內外,有點探頭探腦,有的吵吵嚷嚷。跟班趕忙上前分開人群,毛自卿進屋一看,只覺著腦袋里「嗡」的一聲,眼前一黑,若不是從人手快一把扶住,當場便要癱在地上了。
好容易一口氣續上來,毛自卿勉強站住身形,睜眼細看,只見屋中橫陳兩具男尸,鮮血流了一地,全是從京師跟來的兩名宮中理賬好手。再看屋中,給翻了個一塌糊涂,積年賬目四下散落,許多落在地上,已給鮮血或打翻的茶水、墨汁浸染得不能看了。至于他們多日勞苦整出的馮虞與楊府的文檔,有些已給血跡泡過,有的散在四下。看著這情形,毛自卿簡直是欲哭無淚了。
這會兒錦衣衛千戶所的校尉、福州府的衙役官差陸續趕到,連鎮守府都驚動了,派個人過來查問究竟。Wap.16K.n
毛自卿此時已完全懵了,無論何人問話,只愣愣地瞅著對方,眼神茫然。隨從看不是個事,連忙拿了把椅子到院中,扶了他坐下,又倒了杯熱水灌下。好一會兒工夫,毛自卿方才緩了過來,耷拉著腦袋。口中嘟囔著︰「完了,完了……」
這時,門子來報,「錦衣衛馮大人來了。」
說話間,只見馮虞帶著數十名錦衣官校快步進了院子。院外四下里還有腳步與馬蹄聲響,想來是錦衣衛正在封鎖現場。
一見馮虞,毛自卿三步兩步迎上前去,緊握著馮虞的胳膊痛哭失聲︰「馮大人。禍事果然來了,您可得護著咱家呀。」
馮虞皺了皺眉,示意毛自卿放開手,方才溫言說道︰「听了手下奏報,本官即刻便趕來了。毛公公,先不著慌,咱們且弄清案情再作定奪。天塌不下來。」
看馮虞鎮定自若,毛自卿覺著仿似有了主心骨,深吸了幾口氣,多少鎮定了些。不過依然緊緊跟在馮虞身旁,似乎落下半步便有什麼危險似地。
只見馮虞點手叫過先期趕來的錦衣校尉,低聲交談了幾句,便著親兵喚來正在現場忙碌的福州府捕頭、仵作。「你等說說,案情如何?現場查勘可有所獲?」
那捕頭恭恭敬敬回稟道︰「大人,小的率弟兄們趕來時,現場已有多人踩踏,腳印上是看不出什麼來。那兩人皆是被人割喉而死,傷口極深。半個脖子都給拉開了。可見行凶者心狠手辣,且是先將兩人制住,或許是一番逼問之後方才下的毒手。據仵作查勘,兩人皆死在戌時。方才小地問過,此時衙門里已少有人走動。此外,屋中已是一片狼藉,想來那凶手來此或是要尋什麼緊要物件,之後殺人滅
「嗯……」馮虞沉吟片刻,又問︰「依你看。這凶手是何等樣人?」
「這個卻不好說。不過,捕快四下查勘過,院牆處似有人翻爬痕跡,想來這二人高來高去的工夫不錯。此外,看殺人手段,應是江湖老手。心黑手狠。」
「你怎知是兩人?」
「一個。1^6^K^小^說^網若只一人,很難頃刻制住兩名死者。讓他們不敢大聲呼救。其次,看那傷口,深淺略有不同,下刀位置也有些不同,當不是一人所為。」
「有理。再往下說。」
「這兩人進了院子,不去賬房或寢室,卻奔著這偏房而來,想必絕非是圖財。要麼是尋仇,要麼是尋物。只是這偏房中翻得如此凌亂,反讓小人覺得是欲蓋彌彰,七成還是來尋仇的。要麼是與屋中死者有仇怨,要麼……」說著他看了毛自卿一眼。「便是尋不著正主,逼問口供又不得要領,故而殺人滅口。至于究竟如何,還待小人問過府衙中人,看看這兩位死者在此間可有與人結仇,方可推定。」
馮虞點了點頭,「這短短片刻工夫,便能查出這些門道,你等確是費心了。再去細查,莫要漏過什麼痕跡。竟敢潛入官衙殺人,簡直是視朝廷如無物,太過無法無天,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起案子案情重大,錦衣衛將與貴府協同辦案,互通聲氣,斷不能令這凶嫌逍遙法外!」
回頭再看毛自卿,已是面如土色、身若篩糠,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必是寧王遣殺手殺上門來了。」
馮虞心中暗笑,嘴上卻不住安慰。「毛公公莫要驚慌,究竟如何還不曾查個水落石出了。」
「還用查嗎?必是如此了。馮大人,馮大人!現如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得替咱家想個出路才是!」
「出路?現下無憑無據,咱們也沒法子拿那寧王如何。要不這麼著,這幾日,公公先移駕到我千戶所暫避一時。我看還沒人張狂到錦衣衛家中生事。反正你這地方剛死了人,州府捕快還要四下查勘,一時也不好辦公了。不過你毛公公也不能在千戶所躲一輩子,這事,你還得修書一封,向劉公公求救才是。」
「啊?噢,噢,馮大人說的極是,咱家竟將這一節給忘了,有劉公公做主,想那寧王也會有所顧忌。」「正是。不過這書信如何措辭,毛公公還需仔細斟酌。畢竟現下咱們只是猜測,無憑無據……」
「那又如何?待得水落石出,只怕咱家性命不保。即便不是寧王所為,敲打敲打他也是好地。馮大人,今晚上咱家便要去你衙門里叨擾哦了。」
「呵呵,毛公公太客氣了。咱們是誰跟誰啊。」
回到府中,陳琛已在書房中候著了。馮虞見面便問︰「思獻,今日市舶司可是沸反盈天了。可是你遣人做下的?」
陳琛笑道︰「佛曰,不可說。此事大人便不必細究了。」
馮虞會意,點了點頭。「那毛自卿可是給嚇慘了。我看,他至少能消停三五個月了。」
「不錯。此人沒什麼能耐、頭腦,全靠那幾個宮里的幫手行事。如今羽翼已折,我看他也生不出什麼浪頭來。不過,不知這一番手腳能否瞞過劉瑾身邊那些個謀臣。我听說那張彩等人還有兩下子。」
馮虞說道︰「即便有些起疑,我看一時半會也難下定論。有這三五個月的安穩日子,至少能過個好年不是?想來楊府那邊往南洋的船也該回了。若是真能弄著什麼稀奇野物,咱們往京師一送,也算是給劉瑾一份大禮,不指望他投桃報李,至少對咱們也得和顏悅色一陣子。如此算來,半年之內,當不會再生什麼事端出來。咱們趁著這時機好好經營,過後之事,過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