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虞笑道︰「還有哪個,林炫、黃偉。林炫你是知曉的,人聰明,家學廣博,只是還需實務歷練。黃偉字孟偉,此人通曉經濟學問,想來能幫你大忙,有事盡可托付。這兩日他二人沒什麼差事,我讓他們四下走動,熟悉此地狀況。待會子便喚他們過來。這幾日海上風浪不大,明日我便回月港,臨行前正好合議一番。」
林炫、黃偉二人這兩日各騎了匹驢子,在都督府轄地四下亂轉,用心訪查地理民生。這會兒听馮虞召喚,趕忙往軍中趕來。到了安平鎮外,發覺大軍已移營,掉頭又往布農聚居地這邊趕來,四人這才在新營地踫頭。
「孟偉、炫兄,明日我便回月港,這會子有事與兩位商議。幾日下來,兩位在台觀感如何?」
林炫當即說道︰「此地土地肥沃,林木溪流充裕,人口不多,與澎湖比起來強上許多。楊大人之前恩威並施,土……哦,高山族人現下皆歸服都督府管制,正是大展拳腳之時。不過,如今此地全靠大陸輸送人口、錢糧、諸般用度,不是長久之計。听說此地稻米一年兩熟,如今已入夏,一來當發動軍民搶種夏糧,二來,各色工坊當盡早營建開工,本地能產的便不必再勞動福建輸運。其三,土人還應想法子時時籠絡,抽用男丁以工代賑。既能頂上勞力,又防其窮極無聊生事。」
馮虞听罷贊許地點了點頭,「所言甚是。孟偉,你看呢?」
「現下台島軍政、民政按部就班,沒什麼不妥之處。不過,我想問一句,大人是打算將台灣打造成根本之地,或是以此為搭板,進取四方?」
三人听了都是一楞,楊風急問道︰「有何不同麼?」
「若是以台灣為根本,自然應集數十年之功。徐圖緩進,穩扎穩打。若是欲以台灣為搭板,則應盡速用兵,收各部丁壯及早成軍。並治兵甲戰船,效秦厚賞軍功,以戰養戰。否則時日一長,養兵養民。只怕空耗大人財力。」
听了這話,馮虞上一眼下一眼仔細打量黃偉半晌,「好個黃孟偉,果然是月復藏珠璣,言必有中。我意也是取後一條,不過還不如你所說的明白。不過,既要及早收服全台,也須盡量善加治理。畢竟日後福建局勢如何還難以預料。台灣便是咱們退身之所,不好過于急功近利。此外,要想讓高山族人為我而戰。除厚賞軍功之外,還需安頓好家人使之無後顧之憂。當然,也不能大包大攬過于厚待,否則衣食無虞那個還肯拼命,這就如養鷹一般,鷹餓死了,獵戶兩手空空,可鷹要吃飽了。哪個還肯出獵。」
「大人思慮得更周詳,孟偉敬服。對了,那日听大人于海船上縱論海權,孟偉茅塞頓開。這幾日試著循大人思路,寫一篇《海權總要》,粗分義、形、勢、謀四篇,現下尚不知幾時可成,還需大人多加指點。」
馮虞大喜︰「孟偉實是有心了。指點談不上。這麼著,你先按你所想寫來,待初稿完篇,咱們兩個,再加上軍師、水師將領一道斟酌。我本就想在台灣設一水師學堂。這《海權總要》成書之後,我將責令水師學堂代代學員奉為圭臬,傳諸後世。也好彰你孟偉大名于歷代。」
「孟偉如何敢當!」
「有何當不得的。這個不說了。今日召你們兩個過來。有一樁事要商議。現下台灣基業草創,楊風這都督府卻兵少將。光桿一個。我意,請你們二位在此地逗留一年半載,助楊風一臂之力。畢竟此地艱苦,有些強人所難,兩位願去願留,悉听尊便,我決無怪罪之意。」
黃偉與林炫對視了一眼,嘴角一彎,笑了起來。林炫說道︰「干城,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如此呼你了。」
馮虞听得一頭霧水,「這話從何說起?」
「方才來時路上,我與孟偉便說過此行觀感。台灣雖屬蠻荒,卻是創業之際,氣象一新。我等素日留心經世之學,恰逢其時,正待今日施展。我等商議已定,此番便不跟大人回閩。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怕有索官之嫌,哪知卻與大人不謀而合,正合我等之意!既要投身你麾下建一番功業,日後便須以官場尊卑相處,自然不好再呼你表字了。」
馮虞听罷仰天大笑,「好好好!今日可便宜了楊風。這樣吧,孟偉,今日起,你便就任都督府同知,助楊風將諸事統管起來。」
黃偉起身抱拳拱手,「孟偉當仁不讓。」
「林炫!」
「在!」
「你任都督府參議,兼南洋宣撫使。」
「是!」
「幾位,有一事你等須有數。台灣都督府是我為便宜行事而特設,並無朝廷詔令,這等名號斷不可傳入中原為朝廷知曉。諸位名姓,決不可形諸都督府公文,否則便是謀逆了。再有,日後不論台灣或是南洋番國,我軍兵鋒所至,皆屬這台灣都督府治下。你等職事自然也不限于這台灣一隅。故而你等須放遠眼光,妥當行事。只要不驚動朝廷,不陷于久戰,遇一般事務不必待我遙制,三人商議著自決而行。拿不定主意的,可向朱潛問計。」
三人一齊起身回道︰「遵命!」
馮虞伸手示意三人落座,又道︰「至于經營台灣開銷甚大,我早有所料,已有應對之策。這個,你等不必擔憂,只管按著方才孟偉所議放手去做。明年,我在京師靜候佳音。」
第二天一早,馮虞與送行官佐軍民依依惜別,登上海船,啟程回月港。立在船尾,看著台灣島漸漸消失于視野中,馮虞心中不覺生出一股惜別之情。這一別,不知幾時才能再上台灣島,不知幾時才能再見著這些好兄弟。身後二十一名新募高山族衛士,也向著台灣的方向極目遠眺,有的眼中已泛起淚花。長這麼大,這些人還是頭一回離開這塊生養自己的土地,前往傳說中的花花世界。
馮虞回頭看見這番情形,笑道︰「不必過于傷感了,咱們還要回來的。到時候,大家如能在中原建功立業,回鄉時才好讓親人面上有光,不辱勇士之名,對吧?」
親兵隊長山加听了這話,拍著胸膛說道︰「大人只管放心。咱們到中原,不給大人丟臉,不給族人丟臉。」
馮虞含笑點頭,不過很快想起一事,「對了,到了中原,你們不可說自己是台灣來的,只說是福建土兵方可。」
「這?為何?」布農親兵們大眼瞪小眼,為什麼不能堂堂正正自報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