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正德面上不復往日嬉皮笑臉的神情,一臉的向往之色。馮虞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若是板蕩之時,這正德指不定便是個馬上皇帝了,于是忍不住說道︰「皇上,自古創業難,守業更難,全因守成之君每每耽于安樂,將社稷安危置之腦後。難得皇上有此雄心,但這一句話便無負先帝了。不過,要打仗,憑著一腔熱血遠是不夠,手上總得有一支如指臂使之強軍,方能與素習騎射的蠻子相抗。」
正德正色道︰「正是這道理。故此朕才調你來京師。邊關諸將,不是沒有能戰的,只是在軍中呆得久了,難免驕惰之氣,哪天朕真要統兵,只怕是不服我。卻不象你,沙場歷練過,咱們君臣又相得。」
馮虞當即表決心︰「臣定不辱命。」
「好,朕信得過你。這幾日你都在忙活什麼?如何練兵可是有心得了?」
馮虞心中暗道︰「哪那麼快。當初籌備個大食堂還花了許多天工夫,更何況如今是五萬大軍。」不過,這些話也只好在心里嘀咕。「稟皇上,這幾日,臣細心研讀前人兵書戰例,倒也有些心得。皇上請這邊來。」說著,馮虞將正德請至內帳。
這內帳陳設更是簡單,一張床,一副衣甲架,再有便是一張碩大的木台。正德湊近了一看,台上是一具尺寸頗大的沙盤。「這是……」
「當日臣領命離京之前,便去了一趟兵部,要他們給做一副西陲用兵沙盤。皇上您看,東至建州衛,西至和林,南至黃河,北至斡難河,盡收眼底。這大片疆土,盡是日後我侍衛親軍用兵之地。」
正德象是發現了個極好玩的玩具一般撲到沙盤前。東看看,西瞅瞅,很是好奇。「朕往日里沒少看過輿圖,這沙盤卻是頭回見著。馮愛卿。這京師在哪處?燕山、宣大又在哪處?」
馮虞在沙盤上一一指出,一邊說道︰「朝中現用輿圖,過于粗率,又難辨地勢,遠不如這沙盤看著清楚。只是做起來頗費了些功夫。有句話叫南人乘船,北人跑馬。皇上您看,這塞外大片是一馬平川,便是黃河以北、太行之東,也是以平原為主。正合騎軍縱橫馳騁。要與蠻子相抗,非得練就一支精悍鐵騎不可。不過,咱們北方明軍又不能全數轉為騎兵,故而還得苦練步騎協同,方能揚長避短。」
「協同?什麼叫協同?」
「協為協作。同為合同。說白了。便是兩層意思。一個是編制上合理配備,二是用兵時相輔相成。」
正德點了點頭,「小時朕便听過軍中宿將講過沙場故事。前朝大唐步軍持陌刀列五花陣,與胡騎對陣可立不敗。打了勝仗再派輕騎追殺千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是你所說這協同?」
「不錯。不過,蒙古輕騎戰力遠非當年突厥可比。我軍也得遠邁漢唐才是。」
正德听了更是豪情萬丈,想了一陣,突然說道︰「誒。馮虞。你手下兵馬已有多少開到應卯的?」
「兩萬來人吧。」
「這麼著……」正德將身子往馮虞跟前湊了湊,低聲說道︰「干脆。咱們這就點起兩萬人馬往宣府、大同那邊走走,指不定便能找著那小王子行蹤,狠揍他一頓,給天下人看看咱們君臣的手段。」
馮虞听了這話,嚇得一激靈。「皇上,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正德有點不高興了。
「有三不可。其一,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這邊大軍偷偷開拔了,糧餉由何處調撥?如何轉運?囤于何處?其二,臣麾下這些軍馬,剛從各處調來,湊到一起不過幾日,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真要打起來,戰力不過平日一成,如何能勝過那小王子久戰之師?其三,這眼瞅著離春節不遠了,咱們這會子突然勞師遠征,朝中宮中豈不是亂了套?」
正德琢磨了半晌,真是這個道理,只得怏怏作罷。
馮虞看正德不快,靈機一動,說道︰「皇上,這幾日臣正打算令已到軍士演武。一來模模將士的底子,二來也打算從中抽撿精兵組建選鋒。干脆便由皇上您來主持演武,對將士也是個激勵。不知皇上您意下如何?」
正德听了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好,好!這主意中听。擇日不如撞日,就選明日了。今晚朕便在你軍中歇息,這會子還早,你多說說軍中之事。平日里在宮中憋悶壞了,還是到軍中舒坦過癮。」
馮虞趕忙應承下來,反正只要不逼著現下出兵,愛怎麼著都行。
這一晚,正德倒是與馮虞談得頗為投機。只是第二天一早,待要披掛起來過一把統帥癮的時候,卻給一干隨侍、朝臣給堵在了帳口,領頭的便是劉瑾。
一見正德,劉瑾當即跪地,拉緊正德的衣角急道︰「我的皇上,昨天傍晚宮中不見了您地蹤影,可把老奴給急壞了。四下打發人去找,一晚上沒睡,總算是尋著下落,又不敢連夜接駕,只怕擾了皇上休息。這一大早轅門一開,老奴便到此候著了。」
正德看劉瑾如此恭順體貼,也有些感動,伸手將劉瑾拉起。「快起來吧。看這眼角紅通通的,想是熬夜了。朕又不是第一次出來散心,不必如此大驚小怪。倒是你們能這麼快找對地方,出乎意料。」
劉瑾答道︰「昨夜內行廠、東廠、西廠番子盡皆出動,連夜便報到老奴這里。」說著,又轉向馮虞怒喝︰「大膽馮虞!陛下駕臨如何不即時奏報咱家。此地離京師頗遠,軍中人雜,萬一有個差池你擔待得起麼?」
馮虞淡淡一笑,不曾答言,倒是正德發話了︰「誒,劉瑾,莫要小題大做,朕不過是到軍中散心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再說了,前兩年,你不也幾次三番陪了我微服出宮去,如何今日反怪起馮卿了。」頓了一頓,正德想起昨晚馮虞那番話來,忍不住說了一句︰「反正你手下眼線多得很,朕往何處你總能知曉,慌什麼。」
這話一出,嚇得劉瑾「撲通」一聲復又跪倒,五體僕地,「老奴惶恐,老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