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朱宏燚的意料,皇太極並沒有立刻搶攻,他的騎兵只是不緊不慢的吊在朱宏燚的身後,就像游魂一樣,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對于皇太極,朱宏燚可是不敢輕視,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論帶兵打仗他還不夠給對方提鞋的。
尤其是現在,皇太極不按常理出牌,更是讓朱宏燚忌憚萬分,生怕對手有什麼陰謀。就在這樣,一個慢慢撤退,另一個亦步亦趨的緊緊跟上,一走就是一個下午。
對于這種狀態,朱宏燚是十分歡迎的,他現在時真不敢和皇太極打硬仗。畢竟人家人多,而且戰斗力也很強。硬拼他佔不到一點便宜。最好就是這麼走走停停,一直僵持到他撤回山上去最好。
「大人,前面就是索家溝了!」左良玉指著一片三面環山,只有兩條通路的小村子說道。
索家溝朱宏燚並不陌生,今天上午他就帶領從這個小村子經過,對這里的地形有著深刻的印象。村子的北面,南面,西面都被醫巫閭山的余脈包圍,只有東面是一馬平川。
遠遠的望著索家溝背後的山脈,朱宏燚隱約能看到一條山間小路彎彎曲曲的通向醫巫閭山。若是皇太極想要留住他,就必須在這個小村子上做文章了。他舉手讓隊部停下,現在從十三山撤出來義民們正沿著小路一點點的上山,兩千多人將狹小的山路擁得密不透風。
朱宏燚頓時吸了一口冷氣,他已經明白皇太極的盤算了,這里山路狹窄難行,大隊人馬難以通過。他若是想掩護義民安全上山,就必須死死的卡住索家溝。而索家溝根本就沒有什麼機動的空間,皇太極這是逼迫他正面決戰啊!
果然厲害,果然狠毒!
朱宏燚明白了只要自己進了索家溝就沒有多余的選擇,除非他不管義民的死活自己跑路,要不然就得牢牢的守住索家溝。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前一段圍攻十三山的韃子兵的痛苦,背上了這麼個累贅,想走不能走,要打打不過,換成神仙都沒轍。
望著慢吞吞往山上走的義民,朱宏燚苦笑不已,實際上皇太極最毒還不是讓他戰,而是逼著他逃。只要他逃走,所作所為就會被山上的義民看個清楚,那時候就算逃出生天,也會喪失所有的威信,根本別想再指揮醫巫閭山的義民對抗韃子。所以不管朱宏燚做什麼選擇,都必定被皇太極吃個死死的。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從索家溝東南方向傳來,皇太極果然沒有給朱宏燚多少時間。
「上馬!準備戰斗!」朱宏燚下命令。戰士士們迅速地躍上馬背,在朱宏燚的帶領下向著號角響起的方向望去。
按朱宏燚的想法是步兵就近在索家溝村子里,若是韃子攻擊村子,那步兵就跟韃子打巷戰,當然前提條件是皇太極去打索家溝村,若是他直接奔著自己的騎兵或者護衛著義民上山的華琴部隊而去,他除了硬抗沒有任何辦法。
「曹將軍!曹將軍!」朱宏燚高聲叫著曹文昭。
「屬下在!」
「你帶著兩百步兵在村子里防御。我在這里先阻擋韃子一陣,為你們爭取時間!」朱宏燚向他下命令。
「不!大人,還是您進村防守,我帶領騎兵阻攔韃子吧!」曹文昭自然知道村外更危險,所以立刻拒絕。
「不行!快去!」朱宏燚果斷地揮揮手,叫曹文昭不要再說。
可是這次曹文昭像是拿定主意不走,還是站在朱宏燚身前說︰「大人,外面太危險,我請求您,就讓我帶領騎兵吧。」
「村子里和外面都一樣,若是騎兵完蛋了,一樣會被韃子甕中捉鱉!不要廢話,趕緊布置防御!」
「是!」曹文昭知道朱宏燚說的是對的,如今的局面不管在村子里還是在村子外都一樣。
這時,韃子兵已經開始了沖鋒,朱宏燚看見他們越跑越快,最後快奔了起來,口里發出各種奇怪的吼聲。看來韃子是準備要強攻了,朱宏燚看著五百多名韃子兵嚎叫著沖來過來。他不能退,這次他的任務就是好好的守住索家溝,充當盾牌的作用,他必須將韃子的沖擊完全擋下來,好為曹文昭和華琴減輕壓力。
朱宏燚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蜂擁而來的韃子兵,面色沉靜。看來他也是做好了準備︰「勇士們!能與您們一起戰斗,是我一生最大的榮耀!」朱宏燚向著自己的部下行禮。
「能跟著大人,是我等的榮耀!」
這是在鼓舞士氣,也可以說是最後的告別。面對氣勢洶涌的韃子兵,他們只能破釜沉舟。這時韃子兵已經沖到了索家溝前面,最前方的人離他們這里也只有三百步左右。
「兄弟們!你們準備好了嗎?」朱宏燚用最大的聲音吼著,舉起了手中的龍吟。
「準備好了!大人!」面對蜂擁而來的韃子兵,戰士們們的吼聲振聾發聵。
天空中的太陽顯得慘淡蒼白。陰雲飄蕩而來,似乎要遮蓋住孱弱的陽光。深秋的山風順著山谷吹拂而過,陰冷浸人心髓。前方噠噠的馬蹄聲,仿佛在無限放大,如波浪般卷過。
蜂擁而來的韃子兵的嚎叫聲和嘈雜的馬蹄聲,將棲息在林間的飛鳥驚起,掠上天空,在山崖間盤旋著,啼叫之聲似悲似鳴。奔跑的人群身後揚起的灰塵飄散到空中,使四周抹上了一層淡淡的塵霧。
朱宏燚站在第一排,望著幾百米外的韃子兵,心中異常平靜。腦海中,被時光淹沒的往事同時也在這時漂浮起來,前世的父母、今世的父母、張詩雨、華琴、華箏,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浮閃而過。
他們一個個的飄走,同時仿佛生命深處某些輕盈的部分也隨之悄然飄走了,周圍的一切迅速顯得沉重黯淡起來。朱宏燚隱隱感覺到他們夢幻般匆匆離去後,自已心底冒出的陣陣失落與悵惘,也驚異這種無限神往又前所未有的感覺。
這只是一瞬間的記憶流淌,幾秒鐘之後,口中發著狼嚎般叫聲的韃子兵,眼里閃動著紅光,已經沖到了兩百步之內。
「上箭!射!」朱宏燚異常冷靜的發出了命令。
弓弦聲響,百余支羽箭月兌手而出,鮮血四濺,沙沙的噴血聲,恰似風吹過麥浪的聲音。成片的韃子兵栽倒在地上,身體扭動數下就斃命了。
可他們的死,並沒有嚇倒如蝗蟲般迎面撲來的韃子兵,隨後而來的韃子兵還是高舉著武器瘋狂向前沖鋒。
接著是第二輪,韃子兵們似乎在渴望迎接死亡,他們此刻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生命在這個時候如草芥一般。箭簇從天而降,後排不能接近的韃子兵,用手中的弓傾瀉著箭雨。如雨點般落下的羽箭,瞬間殺死了十幾個義州騎兵。
兩群人為著不同目的而拼命搏斗著,倒下一排,又上來一排,前僕後繼。倒下的人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
朱宏燚機械的射出長箭,箭簇穿透肌膚,沒進血肉的響聲,一遍遍的重復著。臨死的慘叫和瘋狂的嚎叫聲在索家溝上回蕩著。
地上流淌的血,染紅了一片土地。紅色的血水順流地勢向下流去,新的地面又接著被染紅。不到一會兒功夫,就在索家溝前的空地上形成一條紅色的綢帶,蜿蜒而去。
這里仿佛成了地獄的熔爐,鮮活的生命爭先恐後的掉落進去。朱宏燚望著如潮水般擠壓過來的韃子兵,面對這些處于瘋狂狀態而無視生命的人,心里感到了一絲無奈。
一聲輕哼,一名義軍戰士的右眼被對面飛過來的羽箭射中。強烈的劇痛,讓他目眥盡裂,動作稍一遲緩,又有數支羽箭釘在他的身體上。他倒下去,後面一名戰士頂上他的位置。
朱宏燚的衣甲已被鮮血濕透,身上挨了三四箭,死亡線上的博殺,使他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朱宏燚能感覺到屬下在不斷地倒下,他們都是盡了自己最後的氣力。這樣的博殺,是在考驗人的意志、考驗人的體力、考驗人的博殺技能,缺少其中一樣,就會被無情地淘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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