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溝村大營內,士兵們正清掃著積雪,昨晚又是下了一整夜,地上的雪已幾近沒膝。兩個身著膀大腰圓的漢子在雪地里蹣跚地走著,其中一人對士兵們高聲叫道︰「先別管地上積雪,把你們帳篷頂上的清理干淨,若是今天夜間再下雪,帳篷塌了庫房那里可沒多余的了。」
「遵命,華百戶。」掃雪的戰士們嘻嘻哈哈的笑道。
倒不是這位華百戶沒威信,恰恰相反,他不光是華琴的堂兄還是以打仗勇猛著稱,參戰以來渾身上下的傷疤不下十數處。主要是他沒什麼架子,成天嘻嘻哈哈慣了,惹得下面的士兵也喜歡跟他開玩笑。而另一黑壯漢子是另一個百戶邱明宇。
邱明宇看了看天空,喃喃罵道︰「真是見鬼了,我在遼東呆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冷的天。」
華暢天笑道︰「小邱,在我面前說這話掂量著點,什麼一輩子的,我比你還大呢。」
邱明宇停住腳步,不悅道︰「姓華的,你不過才比我大兩天,有何資格倚老賣老?」
華暢天並未停下,邊走邊道︰「莫說兩天,就是兩個時辰我也資格。你不服氣也無用。說到年紀,你手下總旗、小旗比你大的多了去了,怎麼不見你敬老尊賢?」
邱明宇給噎了半天,快步趕到華暢天的身邊道︰「這如何能相提並論,你我是同級,他們只是部屬而已。」
華暢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小邱啊,朱大人時常教誨,要我等愛兵如子,可你對手下將領都抱此不屑之態,可想而之,你麾下的軍士真是不幸之至。」
邱明宇怒道︰「前日你營中一個軍士犯些小錯,你便將他們剝光衣物一人打了五鞭子,這也叫愛兵如子嗎?」
華暢天頭也不回︰「大人多次說過,慈不掌兵,對犯了軍紀之人自當不可手軟,你連這也不懂嗎?」
邱明宇氣結︰「怎麼說來說去都是你有理啊。」
兩人邊斗著嘴來到大帳前,帳門外軍士向二人行禮道︰「參見華百戶、邱百戶。」
華暢天頷首道︰「小林,煩請通報曹將軍,我二人求見。」
帳內傳來一渾厚的聲音︰「不必了,進來吧。」
邱明宇低聲笑道︰「曹將軍好尖的耳朵。」
兩人進了大帳,只見曹文昭身著便服端坐于案後,躬身道︰「末將華暢天、邱明宇參見將軍。」
曹文昭哼了聲,道︰「免禮。你二人如今也是軍中長官,還不知檢點,老遠便听到你二人吵鬧聲。」
邱明宇叫屈道︰「將軍,您有所不知,這華暢天一日不與末將斗嘴似渾身就不舒坦,末將一再忍讓,可終究忍無可忍。」
華暢天听了大笑︰「好個邱明宇,今日華某才知你是這般皮厚。」
曹文昭掃了他一眼,華暢天頓時收斂了笑意,佯裝咳嗽了數聲。
一人忽從帳後走出,見華邱二人在此,忙施禮道︰「馬漢參見二位百戶。」
邱明宇奇道︰「老馬不是被韃子抓走了嗎,何時回來的?真是可喜可賀啊!」
馬漢答道︰「托二位大人的福,我這人命賤,算是僥幸逃了出來。連續趕了五天的路今晨才返回大營。」
華暢天算了下,這馬漢回來不過才兩個時辰,將軍便匆匆把他和邱明宇叫到大帳,不禁問道︰「將軍,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曹文昭道︰「不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們去辦。」
如今除了渡河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華暢天和邱明宇面面相覷,曹文昭緩緩說道︰「此次馬漢從韃子兵營里九死一生的逃出來,發現了一件機密的事!」
華暢天忙問道︰「什麼事?」
曹文昭微微一笑,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前一陣有人行刺大人,你們知道吧?」
華暢天和邱明宇忙不迭的點頭,但是他們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曹文昭緩緩說道︰「馬漢探听到的事就跟大人遇刺有關!感情是有人做了漢奸!」
華暢天和邱明宇瞪大了雙眼怒不可遏的吼道︰「是誰!老子這就去拔了他的皮!」
曹文昭依然不急不緩的說道︰「這個人你們都認識,就是那個蕭老三!」
「是他(是那個老東西)!」華暢天和邱明宇驚訝道。
對于蕭老三他們二人都看不順眼,不過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當漢奸。
曹文昭看了馬漢一眼,馬漢立刻說道︰「這是我從韃子營地逃出來之前,無意撞見的,我姓馬的可以拿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謊言!」
華暢天直接道︰「老馬的話有什麼不可信的,他女乃女乃的,老子這就去剁了那老混賬的狗頭!」說著他扭頭就準備往外走。
曹文昭倒是蠻喜歡這個大大咧咧的家伙,不過事情卻不能這麼干,他立刻叫住華暢天說道︰「慢!」
「為什麼?難道還要讓他逍遙法外?」華暢天不滿道。
「當然不是!」曹文昭笑了,「據大人上次說,行刺他的刺客武功非常高強。你們覺得蕭老三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嗎?」
華暢天當即不屑道︰「那老東西就是一張嘴厲害!武藝稀松平常。」
邱明宇立刻反應過來了︰「將軍您是說這老東西還有同謀!」
「沒錯!」曹文昭重重的點了點頭,「狗韃子一向喜歡使這些陰謀詭計。咱們營中人多眼雜,難免混進來奸細!」
邱明宇問道︰「那將軍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順藤模瓜!」曹文昭重重的說道,「如今渡河撤退在即,本將實在沒多余的功夫管營地里的事。所以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去辦!我只有一條,一定要順著蕭老三這個線索,將那些狗漢奸和奸細統統找出來!」
華暢天和邱明宇一呆,隨即擊掌最好書城最]快相慶。華暢天笑道︰「將軍您只管放心,我們一定將這些狗東西全挖出來!」
曹文昭卻不是太放心,提醒道︰「你們切不可魯莽,一定要小心仔細,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二人肅然道︰「末將遵命。」
「那就好,坐吧。」曹文昭說道,「剛才的事你們自己多上心。如今大人不在,凡事更要仔細,萬一等他回來了,看見你們辦砸了就不好了!」
「呵呵,」華暢天笑出聲,「將軍,大人渡河過去探路。已經過了兩天,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不是出事了吧?」
邱明宇罵道︰「少胡說八道,你出事了,大人都不會出事!」
「你……」
曹文昭制止二人,道︰「不該操心的事你們少瞎操心。大人武藝高強,身邊帶的都是好手!不會出事!你們若是有這閑工夫,不如多想想我剛才說的事!」
其實曹文昭心里也沒底,朱宏燚帶著兩百騎兵先一步過河探路,兩天以來一點消息都沒有,怎麼說都反常。但如今乃是關鍵時刻,他就算再擔心也不能說出來,只能加派人手過河打探的同時,心中默默的為朱宏燚祈禱,希望他一切順利。
還是那句老話,好的不靈壞得靈,朱宏燚此時的確遇上了麻煩,不過話得從兩天前說起……
靠著繳獲的戰馬,朱宏燚又拉扯出了一支四百人的騎兵隊伍,留了兩百給曹文昭「看家護院」,帶著剩下的一半騎兵他風風火火的就搶先渡河了。倒不是他想先開溜,實在是時間緊迫,為了避免撤退的路上遇上麻煩,他必須先行探路。其實也就是多加一重保險,朱宏燚實在是擔心皇太極去而復返或者干脆也渡河搶在他前面設伏。所以才堅持走這麼一遭。
大凌河的對岸就是義州,這座原本一派祥和的小城已經完全被韃子焚毀了,一路上除了殘垣斷壁就是偶爾遇上的零散韃子散兵游勇,完全沒有大股敵人活動跡象。漸漸的朱宏燚也算是放心了。
此時,他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背靠在樹上。只見百余名義軍將士只穿了條褻褲站在雪地中,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不用說這又是朱宏燚搞出來的,後世他經常看見這樣那樣的訓練特種兵的方法,據說冬泳不但可錘煉士兵意志,也可強身健體。所以也就被朱宏燚拿來用用了。
一群義軍戰士站在不遠處,抖抖縮縮地畏懼不前。大冬天的誰願意下水洗澡,按照遼東的習俗,貓冬的幾個月別說洗澡,連洗臉都可以免了,哪見過這種陣仗。
王勇輕聲說道︰「小高,月兌還是不月兌?」
因為杜家窩棚一戰表現神勇,王勇被選入了騎兵,這一回也就跟著朱宏燚出來了。
高錦身子一顫,可憐兮兮的說道︰「我怕冷。」
王勇偷偷瞟了眼朱宏燚,道︰「那大人的話你不听?」
「听。」
「不就是下水洗個澡嘛,有什麼可怕的,」王勇說道,「不然大人發起火來,你我都要倒霉了。」
高錦猶豫不決︰「讓我再想想……」
忽听朱宏燚一聲暴喝︰「眾將士听令!」只听他緩緩說道︰「本將軍一片好意,覺得你們身上都已臭不可聞,特意安排你們清理子,你們這幫兔崽子還不領情。來啊,今天不洗干淨了,就別想把衣服穿上,有本事你們就這麼一直光著!」
王勇直到今天是不洗不成了,當下咬牙捧起一團雪就往身上擦!頓時他只覺冰寒徹骨,不過他也算是一條好漢,強忍著那股冰徹心肺的涼意,一步步的走入了水中。
有了王勇的帶頭示範作用,戰士們終于不情願的開始了冬泳,只見一股股白騰騰的熱氣從眾人身上冒了出來。
對此朱宏燚十分滿意,沒心沒肺的說道︰「早這樣多好,省得挨這麼久的凍!」
正在此時,一陣號角聲響起,朱宏燚臉色一變,這是軍中傳遞有敵來襲的信號,急忙回頭看去,果然看見見遠遠的一騎飛馳而來。
朱宏燚立刻吩咐道︰「停止洗浴,立刻整隊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