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數百騎轉眼便到了百丈以內,也不見有何號令,徒然之間全停了下來,跨下馬匹都不曾發出一聲長鳴。曹變蛟贊嘆道︰「好騎術。」
朱宏燚亦是心中凜然,暗道韃子騎兵果然精絕天下。臉上卻不動聲色,道︰「待我們去會會這個穆圖首領。」
呼倫特部為首那人見對方有五人向自己這邊走來,凝神看了看,穆爾台是認識的,可他此刻卻跟在一個青年人的身後。那人想了想,便也帶了五人迎上前來。
「大人,為首那人就是穆圖。」穆爾台小聲說道。
只見這穆圖濃眉細眼,滿臉絡腮胡子根根如刺,相貌甚是威武。到了跟前穆圖目中微露驚訝之色,似朱宏燚的年紀有些出乎他地意外,呵呵長笑道︰「漢人有句話,英雄出少年,想不到朱大人竟是如此年輕。」
朱宏燚見穆圖親自相迎,不敢怠慢,翻身下馬施禮,說道︰「穆圖首領的威名響徹雲霄,傳遍了草原的每個地方,朱宏燚敬仰已久,今日拜見,實是無比榮幸。」
「朱大人過獎了。」穆圖笑道,「呼倫特部只不過是個三萬余人的小部落,連中原普通一縣都不如,威名之說著實貽笑大方。」
朱宏燚見穆圖仍在客套,說道︰「呼倫特部人雖不多,但在穆圖首領您的指引之下,勢必愈加興旺。」
說真的他真不喜歡和蒙古人玩客套的,蒙古和大明之間百年的世仇擺在那,朱宏燚此次來呼倫特部也是沒辦法。原本他以為只要搞定了查干巴日部,在遼西這片草原就通行無阻。但是哈爾巴拉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他,在這片草原,最大的「賊王」乃是呼倫特部,查干巴日只能排在第二,這種大買賣若是不和呼倫特部打商量,很可能就要壞事,而且哈爾巴拉也不敢得罪呼倫特部。所以朱宏燚才不得不跑這一趟。
「慚愧啊。」穆圖嘆了口氣。「想我呼倫特部人原本不過萬余人,可幾十年內猛增至近十萬。駿馬牛羊更是不計其數。可這女真賊子突然崛起,穆圖無能,一場血戰之後我族只剩下三萬余人,只能無奈西遷。呼倫特部若想再度興旺,再也經不起戰亂了。」
這番話里話中有話,試探的意味很濃,朱宏燚卻故作不知,道︰「穆圖首領所言甚是。」
穆圖呵呵笑道︰「朱大人一路辛苦了。我們呼倫特部人已經準備好了美酒和烤得噴香地牛羊,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
「多謝穆圖首領。」
穆圖與朱宏燚策馬並肩而行,兩人倒也相言甚歡。穆圖不僅精通漢語,而且學識也頗為了得,不少典故隨口道來毫無不當之處,令朱宏燚亦是頗感欽佩。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呼倫特部的駐扎地。朱宏燚發現有些帳篷已是破爛不堪,往來人等以老弱婦孺居多,而青壯年中不少還身帶殘疾。看來與後金的戰斗確實讓呼倫特部元氣大傷。
路邊的蒙古人見穆圖經過無不俯身行禮,年長者甚至有的跪倒膜拜。可看到朱宏燚等漢人夾雜其中,不少人面露不解之色,性急一些的更是手捺腰刀目帶凶光,只是懾于穆圖之威無人敢有何異動。
朱宏燚對此視若未見。仍與穆圖談笑風生。身後地曹變蛟等人亦都目不斜視,之前朱宏燚已告誡他們多次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雖然從內心來說對朱宏燚與蒙古韃子交往仍有不解甚至不滿,但這畢竟是為了醫巫閭山數千鄉親的生命安全。何況自己已不再是個平民百姓,而是義軍中的一員,凡事需以軍令為先。
穆圖都看在眼里。不禁暗暗點頭。到了駐扎地,穆爾台帶自己下屬安營扎寨,朱宏燚則領著華箏和曹變蛟隨著穆圖走進大帳。
穆圖命旁人都出去了,向朱宏燚抱拳道︰「朱大人,方才族人無禮之處還請切莫介意。」
朱宏燚還禮道︰「穆圖首領多慮了。先前我那些屬下得知此行落腳于呼倫特部,亦是有所微詞,費時多日才將之安撫下來。唉,其中之苦穆圖首領與我共知啊。」
這番打趣之言並未讓穆圖展露笑顏,輕嘆一聲道︰「大明與蒙古積怨源遠流長。我雖身為一族之長,對此也是無能為力。朱大人一行到此,事前除了我幾位親信之外,族內並無人知曉,怕就怕有人泄露消息。」
朱宏燚雙眉一揚︰「此話怎講?」
「在下雖然身為一族之長,但呼倫特部並不是在下一言可以決定。另有三位長老輔佐在下,在沒有得到三位長老首肯之前。雖然在下很想通大明合作,但也不能不避諱一二。實在是我們雙方之間百年以來仇恨太多。幾位長老之中又有些冥頑不靈的人」穆圖臉上猙獰之色一閃而過,道︰「受朱大人之請,我已派人前去請另外三大長老前來一同商議合作事宜,若事先通知事旁人大人在此,恐怕又會多生事端,所以還請朱大人多加擔待了。」
朱宏燚拱手道︰「多謝穆圖首領。」
「朱大人何必客氣。」穆圖緩緩說道,「蒙古與大明三百年來戰亂不休,雙方都深受其害。中原幾經戰火,可我們蒙古人也付出慘重代價,當年入侵過中原的匈奴、鮮卑、羯、羌、氐各族中,羌、羯、鮮卑、氐早在退出中原之前便已不復存在,我蒙古也分裂成數塊,黃金家族也幾乎不存。」
說到這穆圖臉上又露出了激憤之色︰「我真是弄不明白,大明為何做這兩敗俱傷的事?自從我蒙古退出中原後,僅憑一族之力根本無力再犯中原,可你們漢人偏要趕盡殺絕,大明朝的太宗皇帝數次征討我們,偏偏要將我們逼進絕地。中原地大物博,你們漢人難道就不能大方一點……」
曹變蛟忽一聲冷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罷了。當年你們蒙古人入侵中原,長江以北十室九空,大批難民紛紛逃往江南,這些百姓何其無辜,你們不也是一路追殺。直殺得浮尸千里,長江水赤,兩者又有何區別了?」
穆圖哼了聲,目如鷹鷙盯著朱宏燚道︰「貴屬有如此想法不足為奇,不知朱大人對我們兩族之間的恩怨如何看待?」
朱宏燚微微一笑,穆圖不論如何精通漢學。可骨子里終究是個韃子,和自己合作恐怕是迫不得已,听其話語中暗含機鋒,恐怕是對方準備來下馬威了。
「穆圖首領與在下各自立場不同,這些往事真要爭出個誰是誰非來,恐怕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有結果。我朱宏燚若生于兩百年前,定毫不猶豫追隨各位先賢,驅逐外族,護我中原百姓安寧;換位處之,穆圖首領如果在當年見我漢人孱弱任人予奪,也會率族人南下。我二人若在沙場相見定是不死不休之局。不過此番我們二人不是來探討往昔的恩怨,面對咄咄逼人的建奴人,我們雙方應該拋開這等陳年舊事,共同御敵,穆圖首領你說是也不是?」
穆圖微微點頭。朱宏燚能如此說已經出乎他的意外了。如今的遼東已經是女真人的天下,穆圖很清楚以自己部落地實力遠不足以與女真人對敵,而呼倫特部若想在他有生之年重振旗鼓。只有暫時依附于大明休養生息,畢竟如今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已經不復當年的神勇。根本無力阻擋女真的兵鋒。
穆圖微微一笑道︰「朱大人說的是,看來你我可以詳談一番了。」
忽然大帳外的天空中傳來高亢的鷹鳴,華箏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是小金回來了,這小東西恐怕定是餓了。」
話音剛落一直雄峻的大鷹從天而降,一頭撞進了大帳之中。竟然直接落在了朱宏燚的身前做親昵狀。
穆圖竟是看直了眼︰「神……神鷹……」
蒙古人崇拜自然,崇拜長生天,而鷹這種凶猛的飛禽就是他們心目中最自由最威風的神獸,更是戰斗力的源泉。不少部落的戰旗上就是畫著展翅高飛的鷹。而能夠飼養一只威猛的鷹,是每個蒙古部落最大的夢想。
這還是說的普通的鷹,但是像小金這種大型的金雕在草原上是祥瑞的象征,通常金雕出沒地地方,方圓十里不會有鼠害,水草必然肥美。而且金雕無影去無蹤,居住在高崖峭壁之上。尋常牧民們若能遠遠的望上一眼就已經覺得是長生天的恩賜。這漢人何德何能,居然有一只神鷹會對他如此親熱?
此情此景,就算圖穆爾這等人物也有些羨慕,對朱宏燚道︰「大人當真是福澤無雙,連我這一族之長也未必能得到神鷹的信任。」
說到此,穆圖不禁暗想冥冥之中確有天意,他原本還擔心族內另外幾位長老會對自己與漢人合作心生不滿而發難。如今看來已經基本無憂。只要擺清利弊,然後將神鷹亮出來就足夠了。不要小看了一只金雕的作用,像他們這種在馬背上生存地部落居無定所,完全隨天時和季節而定,更是異常敬仰上天,對于神鷹這種祥瑞的異獸更是頂禮膜拜,自然而然對這能馴養神鷹的人也是異常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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