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愛的貓咪!」金之樂一把將金如玉手中的小豹抱進懷里,然後仰頭問︰「爹,這只貓咪可以給我嗎?」
他無言地看著他。「……那是豹子。」
金府養豹子是崆峒城出了名的,而這獸圈就位在他和如秀的院落中間,特地帶這孩子來,就是為了確定他的身分。
因為,金家人都不怕豹子。
他和如秀從小是和豹子昆侖一起長大的,和昆侖有著極深厚的感情,後來還替昆侖找了房媳婦,導致牠現在兒孫成群,而這些豹子依舊和金家人情感深厚,總是膩在一塊玩的。
如秀那兩個兒子也壓根沒怕過豹子,還不會走路,就已經賴在豹子身邊玩了。
「都一樣啦,我要牠。」金之樂將小豹抱得死緊,小豹因為不舒服而掙扎著,甚至張口往他的手一咬。
金如玉見狀,正要阻止,卻見他張了口,也朝小豹的腳掌一咬。
一票金家人全都呆住。
「你敢咬我,我就咬你,知道嗎?」金之樂訓斥著小豹。「可是只要你乖乖的我就疼你。」
小豹瞳仁縮了下不解地看著他,但卻不再掙扎,乖乖地讓他抱著。
此舉,讓于觀貞、金秀外和金如秀一致認同——
「他是你的孩子,千真萬確。」因為,當初金大少也是用這一招降服昆侖的。
金如玉這下子真是百口莫辯了。
外貌、性子……這些都是讓人無法強辯的證據。
這簡直是一樁莫名其妙到令他無言以對的荒唐事。
他連自己何時當爹都不知道,就已經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而如今,他只想知道這孩子的娘親到底是誰。
蹲在金之樂面前,金如玉沉著臉問︰「之樂,你娘親叫什麼名字?」
「……鳳鳴。」
「鳳鳴?」他攢起眉,記憶中沒有半個姓鳳的姑娘。
崆峒城里,沒有姓鳳的大戶人家……不對,他想錯了,那晚是在寒煙閣出事,那種煙花之地,大家閨秀根本不可能涉足,所以極有可能是花娘或者是里頭打雜的廚娘或大娘、丫鬟……
一道靈光突地閃過腦際,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寒煙閣的花魁不就是喚作鳳翎?
鳳翎……鳳鳴?會有那麼巧的事嗎?
崆峒城有兩大銷金窩,寒煙閣和花絳樓隔著舊金河對立,因為爹以前老是光顧花絳樓,所以娘特別叮囑,不許他們兄弟踏進花絳樓,所以要是逼不得已要談生意時,他和如秀都是前往寒煙閣。
鳳翎雖是寒煙閣花魁,尋常人難見一面,但他也不是沒見過,而她每每遇見他時,總是笑得嫵媚卻客套……如果此事真與她有關系,那她未免太會隱藏心緒了。
「我說如玉,你要發呆是無所謂,但時候已經不早了,之樂應該餓了吧。」金秀外輕推兒子一把。「如秀他們已經先到主屋去了。」
金如玉回神,看著還抱著小豹的金之樂。
他有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眸,那是一雙非常善于察言觀色的眼,聰明又漂亮,而最吊詭的是……還藏著淡淡的哀傷,卻不是喪母那種無法承受的痛。
他的娘親真的去世了?又真是名為鳳鳴?
「之樂,餓不餓?」他問,朝他伸出手。
「餓。」金之樂點點頭,以為他是要抱他懷里的小豹,便將小豹遞給他。
「爹,要廚房多準備一些孩子會愛吃的菜吧。」金如玉說著,先將小豹抱回,拋進獸圈給早已等候多時的昆侖,再將他抱起。
金之樂錯愕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瞪得又圓又亮。
「抱著,要不待會掉下去我不管你。」他單手托著他。
他趕忙雙手環抱住爹的頸項,感覺爹和娘的不同。一點都不柔軟一點也不香,可是爹身上有股好聞的氣息,而且很有力氣,可以單手就抱著他……偷偷的,他把小臉貼在爹的頸項上,閉上眼去感受。這就是娘說的,爹爹的感覺……
金如玉驀地一頓,有些不適應旁人毫不忌憚地貼近自己,但是眼角余光瞥見那只小手就抓在自己的衣襟上,他終究忍下了把人拉開的沖動。
兒子……這就是兒子的感覺?
他微揚起眉,大步往主屋的方向走。
感覺還挺有趣的。
用膳時,金如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金之樂。
他拿筷子的動作非常優雅,就連吃東西時也不東張西望,對膳食的好惡,也不怎麼明顯……有種時空交錯,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有點頭痛。
彷佛這孩子全都像足了自己,完全找不到他娘親對他的半點影響,讓自己根本沒有線索可循。
想了下,用過膳之後,他直接把金之樂打包回他的無憂閣。
「大少,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在打理偏房的並也忍不住問。
金如玉揚眉,將坐在身旁的孩子拎進懷里,往他身上一聞,眉頭微皺起。「你今天沒洗澡。」
「我……」金之樂羞窘地垂下眼。
天氣熱,再加上光是要他鼓起勇氣進金府,就讓他在門外努力了好久,害他流了好多的汗。
「並也,這房間待會再整理,先去準備浴池。」
「是。」
並也飛也似地跑了。這真是太好了,多了個小少爺,大少有了新的可以玩的對象之後,往後應該就會放過他了吧。
一會,金如玉抱著孩子到浴池,想了下,干脆寬衣解帶,陪他一起泡澡。
金之樂一雙眼直睇著他。爹的長發放下,烏亮發絲披在肩上,襯得那張面容更顯陰柔俊美,而他的肩很寬,胸膛看起來很厚,還有……
「跟娘不一樣……」他童言童語地說出他的觀察。
並也不禁大笑。「要是一樣,那就糟了。」
金如玉涼涼地看著他,看到並也模模鼻子,乖乖地閉上嘴,站到一旁。
「之樂,你以前也跟你娘親一起泡澡?」不著痕跡地試探著。
「嗯。」他用力地點點頭。
「娘的腰間有沒有傷?」
金之樂張開小嘴,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相對的是,他的錯愕印證了金如玉的猜想。
他回答不出來,那就是有。
所以,孩子的娘實是那晚救了他的姑娘,對不?
「你娘……多久前去世的?」
金之樂垂下小臉,抿起小嘴。「十天了。」
「……是嗎?」金如玉將他拎到面前,看他強忍著淚水,不禁暗惱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原以為他並不傷悲,那是因為他的娘親並未死去,可如今瞧瞧,這孩子……真是像他。雖然痛著,也沒必要昭告天下,而笑著不過是種習慣罷了。
「那……這幾天,是誰照顧你?」莫名的,他的心有點發燙,將孩子擁進了懷里。
「我自己照顧自己,隔壁的姨也會拿膳食給我。」
「娘的後事呢?」
「娘臨走前托姨處理了。」說著,小臉貼到爹肩上,揉揉眼楮。
「姨是誰?」
金如玉問,卻始終沒听到孩子的回應,垂眼一看,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不自覺地輕柔將孩子摟進懷里,微抬眼,便見並也已心思細膩地取來大布巾,他接過手,起身將孩子全身包覆得妥貼,才交給並也,接著打理自己。
「唉,大少也當爹了呀。」並也將金之樂抱在懷里,輕柔地擦拭著他的發,那發絲細軟烏亮,就跟他家大少一樣。
正著中衣的金如玉瞥他一眼,勾唇笑得壞心。「放心,就算多了一個他,我也一樣疼你。」
並也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少。
還玩?到底有沒有這麼好玩?
「大少,你不能老是這樣陷害我,這樣我早晚會被我爹打斷雙腿趕出府的。」他一臉哀怨地求饒,「大少應該要把心思放在這孩子身上。」
「都還不能證明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並也傻眼極了。這樣還不能證明?
金如玉把金之樂抱回懷里,淡聲道:「明天派人通知晁爺,就說飯局改在城南的大風茶肆。」
「喔。」並也悶聲應著。看大少抱著小少爺的手勢是那般輕柔,要說他心里不承認這孩子是他的,誰信?
可話說回來,大少本來就是個難以模透的人,行事全憑心情的。
「對了,待會你去跟如秀要幾件不渝的新衣給這孩子。」走到浴池外,金如玉才低聲吩咐著,那聲量刻意壓低就像是怕吵醒了金之樂。
「……是。」
唉,大少不但表早不一,也很明顯的言行不一呀。
入夏的崆峒城,熱氣逼人,愈近中午,市集上的攤販早已收攤走人,在路上行走的人潮少得可以,全都躲進茶肆食堂里喝涼茶避暑了。
然而有個身穿海水藍緞綢交領衫……副小公子模樣的男孩,就站在大風茶肆外頭的十字大街上。
十字大街再往南走過一條街,就是舊金河,兩岸的銷金窩這時辰可安靜得很。「大少,還是讓小少爺進來吧,外頭那麼熱。」大風茶肆二樓臨街的廂房,並也探出窗外,不住地睇著金之樂。
就見他身形搖搖晁晁,卻還是乖乖地站在大太陽底下。
「不,就讓他站著。」
「大少?」並也一雙大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一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打從大少今兒個外出要帶著小少爺,他心早就覺得古怪,更吊詭的是……到茶肆,就要小少爺站在外頭。
這種熱辣辣的日頭,就連尋常大人都撐不住,更逞論一個才四歲的孩子?
「怎麼,何時我做事也得要得到你的允許了?」金如玉悠閑品茗,懶懶地看向窗外,看的卻是窗外的搖曳樺樹,而不是底下的金之樂。
並也傻眼的當頭,體內爆開洶涌怒火,扭頭就走。
「我警告你,不準靠近他,更不準讓他移動半步。」金如玉沉聲道。
頓了下,並也腳步踩得又重又急,打開廂房門時,剛好和要進門的晁獻乙擦身而過。
並也彎著腰退到門外,沒和他多說些什麼,便急步下樓。
「如玉,你又把你的並也鬧得發火了?」晁獻乙面貌端正,氣質如月清華……身紫衣襯出他濃濃的書卷味。
金如玉從窗外調回視線。「獻乙,好久不見了,這次回崆峒特地把我找來,所為何事?」
金家和晁家是世交,金家從三代前便是行商,在他爹的手中更成了崆峒首富。
而晁家,因為晁世伯是聞名都聞的玉雕師,宮中對他極為禮遇常常請他進宮,讓獻乙從小耳濡目染之下,立了個誓,長大必定要及第狀元,入閣為官。
後來,果真是考中了狀元,也如願進了首輔內閣,但至今還是個小小的乙等閣員,想出頭天,恐怕需要一點契機。
只能說,晁世伯替他取名取得不好,那個乙字,注定了他只能當一輩子的乙等閣員。
「有件事想告訴你。」晁獻乙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
「什麼事?」
r崆峒府尹有新人選了。」
r喔。」金如玉意興闌珊地應著。
新府尹上任,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金家經營頗多生意,大抵都和府尹有所往來,先告知一聲,倒能先掙點時間模清新府尹的底細。
都聞律例,京城附近四大城的府尹,全都是三年一科期,指的是三年做一次考核,要是做得太差惹得民怨四起,便追查論罪;要是做得得好,穩定民心,則有機會再拔攫;如果成績平庸,大抵是留在原地待到老。
而此回新府尹即將上任,乃是因為崆峒府尹年歲已高,也該準備告老還鄉了。
「你的反應就這樣?」晁獻乙嘆了口氣,端起桌面的茶壹,遷自倒了杯茶。
「要不然?」
不管上任的府尹到底是何許人物,到時候他都必須登門拜訪,管他是高風亮節還是貪得無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打從三年前,他爹就不管事了,把家里產業隨意分配給他和如秀、如寶打理。如今多了個如寶幫他管總帳,他眼前負責的正是打通各關節,好讓金府可以在生意場上暢行無阻便可。
「你一直看著窗外做什麼?」打一進門,他就發現如玉一直看著窗外,教他也好奇地朝窗外看去,瞧瞧是否有哪個絕世美人讓他如此青睞。
然而,他視線繞了一圈,美人沒見到,只發現有個孩子站在十字街口上。
「唉,這孩子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要不怎會站在街口?」
「是嗎?」
「我差人去問問。」雖說他正在休假,回家鄉和老友們聚聚,順便聊些京城宮中的流言,但他好歹還是個官總得要善盡職責,差手下送這孩子回家應該還不算太難。
「不用。」
「為何?」
「別壞我的事。」
晁獻乙不禁揚高濃眉,搖頭晁腦地想了下,再看向窗外那孩子,可惜距離有點遠,他的眼力又不是很好,「那孩子和你是什麼關系?」
「瞧瞧是誰來儉,就能知道他跟我什麼關系。」金如玉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然而他的視線卻是緊盯著窗外,除了要觀察有誰在街上觀望之外,還得注意那孩子是否會被毒辣的日頭給曬昏。
這法子,不是挺好。
可是,卻有可能證實這孩子到底是從哪來的。
不需要滴血認親還是怎地,他比誰都清楚那孩子肯定是他兒子,但他現在要知道的是這孩子的背後是否有任何陰謀。
誰叫這孩子昨晚說溜了嘴,說有個姨照顧他。
現在,他就是想知道,那個姨,到底是誰。
「……不會是你兒子吧,你什麼時候成親的?」
「我要是成親了,你會不知道?」金如玉哼笑著。
「那麼……就是有人被你……然後留下了種……」晁獻乙遷自推敲得好愉快,卻突地面臨瓶頸。
「不對,要是有人真有了你的種,怕是早就登門討個公道,就算成不了妻,也要搶個妾之位,豈能放過你?」
金府可是崆峒首富,別說是一般千金名媛被他這張臉騙得多慘,就連一般姑娘誰會嫌富棄貴地不要他?
「可不是。」
這就是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再者,之樂沒否認他娘親的腰側有傷,那就代表確實是那一夜救了他的姑娘家……要是她真的已不再人世,那就太令人感到遺憾了。
「只是你以這法子試探人心,也未免太狠了些?」晁獻乙不予置評地搖頭。
「這樣會快點得到答案。」金如玉看著窗外,注意到一抹身影,那姑娘似乎想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站在下一個街口直望著金之樂。
這個發現,教他唇角微勾。
看來,魚兒上鉤了。他就不信之樂是自己來到金府的,若是有人送他到金府,那人至少也會注意這孩子兩三天,確定這孩子有受到良好的照顧,才會安心的,畢竟,依照之樂來到金府時的狀況、衣著,可知他被照料得很好,那樣的人,不會把個孩子丟到陌生的地方就不聞不問,不是嗎?
「不過,我還有事要跟你說。」
「說。」
「可以麻煩你先看著我嗎?」他正要說要緊的話,可這家伙瞧也不瞧他,讓他覺得非常不受到尊重。
「不能。」金如玉直盯著那抹縴瘦身影回道。他的眼力極好,隱約覺得那姑娘有些面熟,卻一時之間想不起是在哪看過。
晁獻乙重重地嘆口氣。「如玉,新任府尹饒亦弊原本是我的上級,想當年他入閣,待了不到三年就拔攫為甲等閣員,再過幾年就成了副首輔,這全都是因為他有個當戶部尚書的爹庇蔭著他。」
算了,不跟他計較了,反正又不是頭一次被他冷落,他說他的,相信如玉的眼楮忙著,耳朵肯定會閑下听他說話。
「然後?」他瞧見那抹縴瘦的身影快速地往回跑,轉過了舊金河前的那條石板路,思忖了下,長指輕敲著桌面等著收網。
「雖然他爹在七年前死了,但在宮中還是留下人脈,讓他得以囂張跋息,更扯的是,如今他竟回頭反咬了戶部一口,查了一筆戶部貪款,讓他被拔攫到崆峒當府尹,也不想想戶部里有許多他爹的老友,竟如此忘恩負義,只能說……老天有時候睡著了沒張眼。」
「看來你對這人頗有微詞。」金如玉淡道。
「可不是?這家伙在內閣時都不知收了多少好處、給了內務和六部多少方便,這種家伙也敢去抓別人貪污?真是讓人受不了。」
「誰叫你動作不快一點?」
「所以呀,我這次回崆峒可不真的是放假回來游玩的。」晁獻乙得意揚揚的等著他問,好趁機大大炫耀一番,豈料金如玉卻是托著腮望著窗外,壓根沒打算問。
「喂,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兄弟?」
給點面子行不行?好歹他是個官,就算是芝麻綠豆大,但有時也是很有用處的好不好。
只見金如玉伸出手,示意他安靜。
晁獻乙眼皮抽呀抽的,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等他。誰叫今兒個一聚,剛好踫到這妖孽在玩把戲!
不是他要說,他們從小要好的幾個人,沒有一個逃得過如玉的魔掌,哪一個沒被他整得喊爹叫娘的?
現在,他更狠,連自己的兒子都玩。
「我本以為我的心已經算狠了。」金如玉突道,朝窗外丟出腰間折扇。
並也和他朝夕相處十凡年,這動作,他看了就會明白是把戲停止,趕緊把孩子帶進茶肆內避暑。
「你本來就很狠。」晁獻乙咕噥著。
「可這孩子的家人更狠。」
「怎說?」不知來龍去脈,這話他听得一頭霧水。
金如玉還沒解釋,並也已經快步把小少爺給抱進廂房內。
金之樂夠倔,曬得滿臉通紅卻神色不變,但並也一把他放下地,他就沖向前撲進爹的懷里。
「壞爹爹!」他啞聲罵著,淚水擒在眸底。
金如玉一愣,不怒反笑,斟了杯涼茶,把他拎起坐到椅上。「先喝口茶。」
「不要,爹爹不是要之樂活活被太陽曬死嗎?」金之樂抿著小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硬是不淌落。
「不是要並也把你給帶上來了?」說著,硬是把涼茶湊到他嘴邊。「喝茶。」
「爹爹是不是不要之樂?」
「……不是。」
「是吧。」
「不是。」
「如果爹爹要之樂,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問著,小嘴撅得好委屈好委屈,淚水悄悄地滑落。
「……對不起,爹爹錯了,原諒爹爹。」瞧他連哭都沒半點聲響,莫名地牽動金如玉的心,教他不舍地摟了摟他,說出了此生頭一次的道歉。
這句道歉,教並也和晁獻乙嚇得像是白日撞鬼般,兩人對看一眼,懷疑他們同時出現幻覺。
這金府惡霸,何時也會道歉了?
「不原諒。」金之樂倔強的扁起嘴。
「先喝茶。」瞧他小嘴干澀得快要裂了,金如玉只想趕緊喂他喝幾口涼茶。
「爹爹要答應之樂,往後絕對不可以這麼做,絕對絕對不可以,否則之樂絕對不原諒爹爹。」
瞧他雙眼紅通通,金如玉此生頭一回嘗到罪惡感,只好承諾著,「好,爹爹答應,絕對絕對不會再這麼做。」
「說好了。」
「對,爹爹一諾千金,喝茶吧。」他不禁苦笑。
原來哄人就是這麼一回事……這孩子就這點不像他,要是他,他絕對不會討價還價,而是暗地算計,加倍奉回。
所以,這是他娘親教導的吧。
「娘說過,要是背信棄義,就會食言而肥,爹爹要是騙了之樂,到時候爹爹就會像豬一樣肥,就不會是娘說的都篙第一美男子,娘就再也不喜歡爹爹了。」他像個小大人般態度嚴謹地說。
金如玉不由得微揚起眉,「娘喜歡爹爹?」他本想要好好跟兒子解釋食言而肥的意思,但他更在意他後頭說的那句話。
他的娘喜歡他,而且那口吻……仿佛他娘還在人間。
要是如此,那可就非常有趣了。
金之樂小嘴微張,仿佛是暗惱自己話說得太多,立刻捧起茶杯,裝渴猛喝。
「喝慢點。」金如玉簪他端著茶杯……小口一小口地喂。
看著兒子乖乖地小口慢嘗,他不禁勾彎了唇,卻驀地感受到兩道異樣刺人的目光,教他不禁沒好氣地抬眼。
「瞧什麼?」
「並也,我好像生病了。」晁獻乙撫著自己的額頭。
「……我好像也生病了。」否則他怎麼會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畫面?
並也搖著頭。他要不是病了,也肯定是中暑出現幻覺了。
「兩個生病的人要不要一起手牽手回家靜養?」金如玉皮笑肉不笑地建議。
「如玉,這孩子真的是你兒子。」晁獻乙由衷道。
先前是離得太遠,如今靠得這麼近,他再確定不過,這小家伙儼然是如玉的翻版,就跟他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太可怕了,老天竟造了如此多的妖孽。
「是呀。」金如玉坦白承認。
「那你剛剛還……」晁獻乙一臉不認同地唾棄他。「你怎麼忍心?」
「有人比我更狠。」
「誰?」
金如玉笑而不答。
剛剛那抹身影離開後,他原以為那姑娘是要回去通報,和之樂有關系的人就會出現,豈料等了好一會,依舊不見身影,直到現在連個影子也沒看見,這就意味著對方是鐵了心把孩子送出來,而且根本不打算要回,也不打算和金家有任何關系。
這狀況,太匪夷所思。
再加上剛剛之樂稍稍地說溜了嘴,教他懷疑……之樂的娘根本就還活在世上,但她不願出面,反倒把兒子還給他,如此矛盾的事,他怎能不好好地抽絲剝繭,查出真相?
「獻乙,晚上要不要一道去寒煙閣?」他突道,感覺懷里的兒子顫了下。
剛剛那姑娘是從舊金河旁的石板路跑來的,而寒煙閣就是在那條石板路上,而此時之樂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
昨兒個之樂剛進金府時,始終盯著自己。
他和如秀是雙生子,若是初見他們的人,在他和如秀都不開口的情況之下,鐵定分不清誰是誰,可是之樂卻從一開始就盯著自己。
這表示他看過他太多回,而且有人不斷地告訴他親爹是誰……而之樂畢竟年紀太小,總會有說溜嘴的時候。
這當頭,他要是不到寒煙閣探個虛實,豈不是太可惜?
晁獻乙深嘆了口氣。「這有什麼問題?不過……可不可以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剛剛還沒說完的話說完?」
他有話要說,可不可以讓他先說?!
尊重一下,他是個官,還是個已經升官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