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軒皇坐下後,視線一直焦灼在落霜身上,似乎是想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
落霜想起之前父親說的那些話,一旦靖軒皇見了她的真實面容,會不會有別的想法?並非落霜對自己真實容貌太過自信,只是,靖軒皇畢竟是一國之君,二十年前不甘的遺憾,未必不會在他心底存著異樣的想法。
只是,落霜的真實容貌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而靖軒皇此刻明顯是有了懷疑!
是他自己覺察到了什麼,還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母後,韓氏什麼時候變成後宮的人了,就算犯了錯誤也不用母親審問!更何況如今這後宮執掌鳳印的可是蓮妃,哪怕是在你這慈寧宮審案,也是蓮妃坐鎮,不是嗎?」
靖軒皇的話明顯是在為蓮妃樹立宮中威信。
蓮妃臉色有幾分惶恐,旋即一臉無辜的看向太後,柔聲道,
「皇上切莫這麼說,蓮兒來宮中日子尚淺,什麼都不懂,還要太後多教導才是,今日之事,還是讓太後做主吧。」蓮妃說完,沖靖軒皇溫柔一笑,這般笑容單純明媚,怎麼看都讓人無法將她和蛇蠍心腸聯系在一起。
落霜冷眼看著蓮妃表演。
宗政蒼熠則是閑適的品茶,瞳仁的余光時不時的看向落霜,除此之外,在他眼中再也不見其他。
太後此刻臉色鐵青,蓮妃不說話她還沒這麼大的怒氣,頂多是跟靖軒皇爭辯幾句,可蓮妃一開口,太後連反駁的話語權都沒了。
蓮妃封了太後的退路,太後想發泄又發泄不出來,滿腔怒火全都撒到了跪在地上的韓氏身上。
太後抬腳重重的踹在韓氏肩頭,咬牙冷哼,
「賤婢!自以為躲到山上去就沒事了嗎?還不將你當年的丑事說出來?」太後鳳眸陰狠惡毒,她今天既要韓氏的命,也要潘屹心甘情願的娶了蓮心!
「娘親!」墨竹心疼的看著慢慢爬起來的韓氏,韓氏身體本就虛弱,一陣風就能刮倒的樣子,太後這一腳卻是又狠又重,韓氏掙扎了好幾下才爬起來,沖身後的墨竹艱難的搖搖頭。
臉上的憔悴蒼白讓墨竹忍不住落下淚來。
娘親究竟是有什麼把柄握在太後手中?為何隱瞞了這麼多年?
落霜拉住墨竹,不讓她輕舉妄動。太後這是故意激怒墨竹,本來太後就是用韓氏的秘密來要挾潘屹,只要潘屹跟蓮心成親,太後就會放過韓氏。可一旦墨竹輕舉妄動沖撞了太後,那太後手中的把柄便又多了一樣!
墨竹強忍淚意,如此模樣的她,看的對面的潘屹又愛又恨。
潘屹也是有怨言的,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墨竹會說話!而且她也能听到聲音!他卻還傻傻的等了這麼多年,為了能跟墨竹走得更近,不惜去學習手語,可不論他在墨竹面前怎麼比劃,怎麼表現,墨竹都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潘屹堅持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放棄過!
直到今天,此時此刻,他才有種無力的放棄感覺!一直以來都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墨竹從未給過他任何回應!她也不信任他,連落霜都知道她能開口說話能听到聲音了,她卻從來不肯告訴他!
她根本就不相信他。
靖軒皇皺了下眉頭,太後如今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唯恐天下不亂!就算是得不到的,也要毀掉,或是攪合的天下不得安寧!
「今日的事情朕親自審理。有些事剛才也听左愛卿提了提,當年的事情苦于沒有證據,一直都是任由這韓氏逍遙法外,如今,听說是有了新的證人,能證明韓氏當年殘忍殺害嬰孩為女治病!」
靖軒皇說到這里猛的一頓,眸子威嚴的掃過地上的韓氏,
「韓氏!你可知罪?!」
隨著靖軒皇話音落下,落霜和宗政蒼熠相視一眼,眼底隱隱劃過疑惑、震驚。
而最為震驚的當屬墨竹。她眸子里淚光還在閃爍,此刻卻是凍結了冰稜,一瞬扎入心底的痛苦感覺。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
「娘親,這……這怎麼回事?什麼殺害嬰孩為我治病?娘親……」墨竹此刻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因為娘親眼中的解月兌讓她感到害怕,這是一種認罪的解月兌。
不做任何抵抗和申辯的神情!
站在落霜對面的蓮心不緊不慢的的扯起唇角笑了笑,眼底的陰鷙隱藏至深,那雙眸子死死地盯著落霜,眼底的恨意濃郁猙獰。
宗政蒼熠品茶的動作驀然停下,墨瞳犀利的看向對面,這一眼,冰封駭然,如刀似箭般割過蓮心面頰。蓮心身子一震,快速的移開視線,佯裝不在意的盯著腳下的地面,可隱在暗處的眸光卻是愈加的歹毒憎恨!
宗政蒼熠也覺察出蓮心的感覺有些不對勁!昨兒還是一個張揚驕傲的本性,怎麼今天竟是學會了偽裝?
宗政蒼熠眸子眯了眯,看了眼身後的無顏。
無言點點頭,無聲退下!
左冷禪這會站出來,雙手抱拳,對靖軒皇恭敬開口,
「回皇上!韓氏當年曾經去西域挑選嬰孩,回來後殺之取心,熬制湯藥,只為了給墨竹熬制藥引子,治好墨竹的聾啞。此事雖說過去十多年,但韓氏當年的所作所為實屬蛇蠍心腸,試問,誰家父母的孩子不是心頭肉,可韓氏卻為了自己的女兒不惜殺害無辜嬰孩。當年,臣苦于沒有證據,只能任由韓氏躲到了山上!但臣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尋訪證據!沒想到的是,這證據竟是被太後先一步找到了!臣再次恭喜太後,功夫不負有心人!」
左冷禪一番話說的不緊不慢,保持他一貫的謙和有禮。
這般態度的左冷禪,就是靖軒皇有意找他的麻煩,經常也是尋不到一絲破綻!左冷禪小心翼翼滴水不漏的作風,也讓愛才惜才的靖軒皇欽佩不已。
可伴君如伴虎,縱使靖軒皇今日愛惜左冷禪為人處事的手段,他日,靖軒皇為了保住潘家的江山,也會毫不猶豫的對左冷禪大開殺戒!
太後這會冷冷的笑出聲,還以為靖軒皇帶左冷禪來是為了保住韓氏。韓氏畢竟是左冷禪的四夫人,若是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左府顏面盡失!
可是沒想到,左冷禪這老狐狸竟然是將左家和韓氏之間的關系摘的干干淨淨。左冷禪更是戴上了大義滅親的帽子。說什麼十多年就想將韓氏送入大牢!她會相信才怪!
「左愛卿,哀家一直以為你左家家大業大,想找點證據再容易不過了。像哀家這天天窩在功力的老太婆才是信息閉塞!你左家可是御賜第一皇商,怎麼連哀家的消息靈通都不如!你左家想要找的人,豈會找不到?」
太後一番話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就是不相信左冷禪說的!
左冷禪保持一貫的謙和淡然,左麒麟看了父親一眼,轉動輪椅向前一步,看向太後的眼神冷冽寒徹,只是,他眸子的冰冷又與宗政蒼熠完全不同。
宗政蒼熠的冷是一種骨子里滲透出來的冷漠寒涼,隨時都是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高貴但不張揚,冷傲卻又強勢。
至于左麒麟,恢復成左三少身份的他,這份冷讓人有種懷疑的危險氣息。似乎,他是在用殘暴冷酷來掩飾背後真實的他!他的殘暴和狠戾,很多時候,會讓人覺得他整個人在發怒或是說話的時候,那骨子里是一種蒼涼的無力感!
「太後又如何能肯定左家信息靈通呢?左家是經商的,是皇上抬愛,給左家一個御賜第一皇商的招牌。左家做生意一向是清清白白,不曾與江湖有任何牽扯,這想打听消息的話,都是靠的自家的家丁。都是些沒念過書的粗人,能有什麼大的收獲!而且左家也不敢輕易求助天下幫打探消息。眾所周知,天下幫幫主鷹隼身份成謎,行事詭異,左家也怕招惹上不必要的非議。所以這麼多年,才沒有收獲。
倒是太後才讓左麒麟刮目相看才是!太後哪里是消息閉塞,簡直是耳目遍天下!不是嗎?」
左麒麟說完,從容轉動輪椅退了一步,卻正好與落霜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二人中間隔著一個垂眸品茶的宗政蒼熠,左麒麟咄咄燃燒的目光就此朝落霜射來!
只不過,當他必須摘掉屬于西域王的輕松散漫時,他此刻的眼神和情緒便無法隨心所欲炙熱纏綿,有的……只是不肯罷休的執著!
宗政蒼熠這會不緊不慢的放下杯子,輕輕地將落霜的手握在掌心,盡管是隱在寬大衣袖下,但這般動作,外人看個表面,也能猜到世子大人此刻是多麼纏綿溫柔的握住了落霜小手,握在掌心輕柔的捏著,像是在給她按摩一般。
落霜沖他眨眨眼楮,眾目睽睽之下,這個男人有完沒完了?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宗政蒼熠在她手心寫字的感覺……
他慢吞吞的寫了幾個字,落霜將這幾個字連在一起,在心中默默地讀了一遍,旋即,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現在場合不允許,墨竹還在那哭著,落霜差點忍不住就笑出聲了。
這個宗政蒼熠,要不要這麼可愛!一貫月復黑強勢的他寫出這種話,讓落霜無言以對。
他在落霜手心寫道,「他輪椅的軟肋在哪?再敢看你一眼,為夫掀翻了他!」
宗政蒼熠記得落霜掀翻過左麒麟的輪椅,所以問她左麒麟輪椅的軟肋在哪兒!
落霜忍了好幾下才沒能笑出聲,旋即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要是被他握著手,指不定這位爺後面還有什麼更加驚世駭俗的話寫出來!宗政蒼熠神色如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這顯得落霜剛才的表情愈加招人懷疑,倒像是落霜做了什麼似地。
對面的蓮心見此場景,咬著牙狠狠地垂下眸子,眼底的恨意更加濃烈,是非同一般的嫉妒和仇恨!
宗政蒼熠緩緩斂了眸中疑惑,蓮心的表情有些過了,正是這份過火讓宗政蒼熠對她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太後這會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先是被靖軒皇一番揶揄替蓮妃說話,現在竟然連左麒麟也敢開口冷嘲熱諷的諷刺她!她堂堂太後的威信何在?
太後本是早早的告訴了潘屹,韓氏的事情。就想利用這一點要寫潘屹娶了蓮心。太後和西域城的呂太妃交情匪淺,就指著蓮心成為她的內應!可是,今天若是靖軒皇執意定了韓氏的罪名,太後的如意算盤還如何打的下去?
正當眾人都看向韓氏,猜測她會如何應對這一切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蓮心突然站了出來,竟是跪在了太後身前。
蓮心這一舉動讓宗政蒼熠眸色更加冰冷駭然,這個女人……是突然轉性了?還是根本就是換了一個人?而落霜眉頭輕蹙一下,不動聲色的看著蓮心說些什麼。
眼見蓮心跪下,太後的臉色一剎鐵青!
怎麼回事?難道連蓮心也要在背後捅她一刀嗎?
蓮心跪下來後,先朝靖軒皇磕頭,一臉的認真堅定。這般神情的蓮心,就連蓮妃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那個驕傲張揚的妹妹哪去了?怎會變成如今這副謙恭有禮的模樣?
蓮妃的心也咯 一下,隱隱覺出不對勁來。
蓮心眼底輕笑閃過,下一刻,輕聲開口,
「皇上,蓮心有話要說!請皇上給蓮心一個機會,讓蓮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心里話!」
蓮心甫一開口,宗政蒼熠一愣,這聲音……他回頭看了眼暗處的听雨。
听雨是辨聲的高手。
听雨這會卻是對他點點頭,證明這聲音的確是蓮心的。
宗政蒼熠神情一凜,眯起的眸子愈加寒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