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七十三章 夜話

作者 ︰ 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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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夜話

朱老爺子給兒子的回信並不太長,只寫著,縣試在即,朱慕賢當一心應考。考中之後,這說親的底氣自然再添三分。這些不過是套話,朱老爺子也知道這些打動不了大兒子,關鍵還在後頭。信尾輕描淡寫的添了句,韓主事混跡官場二十來年,不過由八品升到了從六品,現在的差事還是個暫署的。他兩個兒子到現在還都沒混上品級。

人們常把官和吏混在一起說,但是官和吏是完全不同的。韓家那兩個孫子就只不過是小吏,根本算不上是官。

瞧,人家就算能提拔,肯定先提拔自家人吧?自家兒子孫子還憋著呢,能提拔孫女婿和親家公嗎?只要有機會,人家為什麼不把自己兒孫提攜起來?可見能力十分有限,別是畫個大餅給你,等女兒一嫁出去,人家應承的事情就不兌現了——以韓家子孫的現狀來看,這兌付能力值得懷疑。

朱老爺子相信大兒子會做出明智的判斷。

知道對方不過是給一個空頭許諾,他絕不會拿兒子去做賠本買賣。

至于大兒媳婦那邊,則是朱老太太出馬,給她的信也不長。朱老太太壓根兒一句廢話沒有,她只問,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妝。

以于家現在的狀況,別人不知道,朱老太太是心中有數的,相信大兒媳婦也是心知肚明。于家已經連外面的光鮮都快維持不住了,就算有錢,她父親和她繼母,能給她出多少嫁妝?能湊出八抬嗎?現在朱家大房二房三房爭產,大房理當會分得多,二房三房分得少。而朱慕賢也有兄長,將來他和他兄長分家,他能分多少?倘若媳婦再沒錢,兩口子一起捱窮麼?

若是換一個人看這信,肯定會想,我兒子自己有本事,干嘛需要靠媳婦的嫁妝?

但是朱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兒媳婦,她絕不會想著這個,而會想著,平白能得媳婦的嫁妝錢,那為什麼不去得呢?長子承繼家業,小兒子分家是一定會吃虧的。那就一定得給他尋個嫁妝豐厚的媳婦,要不然兒子下半輩子怎麼辦?

于佩姿當然是她的外甥女兒,嫁進來了當然和她一條心。但是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妝?八抬?十二抬?能不能折出五百兩銀子來?

朱老太太相信大兒媳婦心里能算得過來這筆賬。

她要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外甥女兒,想讓她將來有個依靠能過得好,那當然不會在意她嫁妝的多少。

是或不是,這信送回去京城去,就能看得出來了。

朱慕賢絲毫不知道父母和祖父母因為他的婚事在費心勞神。他今天接著了楊重光的來信,信上倒是說在安州一切都好,姨母待他很是熱心周到,姨丈還給他尋了一位先生,現下也正在備考。姨丈已經給他辦妥了落籍的事,他不必再回原籍,可以直接在安州應試。

朱慕賢松了口氣,只要落了籍,其他的事就都好說了。

山間風大,吹得窗扇咯吱咯吱作響。松濤陣陣,銅鈴鐵馬叮當作響。風把桌上的信紙吹落在地,他俯去撿起,燈忽閃了兩下,被風吹熄了。

屋里頓時一團昏黑。

朱慕賢模到硯台,拿過來壓住了信紙,然後起身去關窗子。

他在窗邊站住了。

外面的天空並非是漆黑的,而是一種極深的藍,滿滿的撒著星星。天河橫跨過天幕,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風聲。

他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在這樣的時候,讓人分外感覺著天地廣闊無垠,而自身渺小如芥子。

朱慕賢沒急著關窗子,站在那兒出了一會兒神,隔著牆,隱約听見牆那邊有人說笑。女子的聲音柔和清脆,在這樣靜的夜里,听起來似真似幻,很不真實。

朱慕賢一下子想起在野談話本里看過的狐精鬼怪的故事,然後才恍悟,哪有什麼鬼怪,牆那邊的院子里住的正是李家一家人。

因為住得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朱慕賢對李家姐弟已經十分熟悉了。又林,玉林,德林,連最小的還不會走路的那個老ど也時常能見著。

他聚精會神地傾听。牆的那一邊,玉林正對又林求懇︰「姐姐,說個故事吧。」

又林搖了搖頭︰「不早啦,你們該睡了,快回屋去。」

德林也不甘心去睡︰「姐姐,講吧,就請一個。」

兩個小的一邊一個拉扯她的袖子,可憐巴巴的撒嬌搖晃。又林被晃得實在無法堅定立場,只能舉手討饒︰「好好好,只講一個。講完你們可得去睡覺。」

兩個小的歡呼一聲,玉林說︰「姐姐,講魚姑娘。」

德林反駁︰「不要听,要听虎大王。」

又林笑吟吟的看兩小爭執起來,小英端來了洗好的葡萄,又林洗過手,把葡萄皮剝開,左邊喂一口,右邊喂一顆,再往自己嘴里填一顆。

德林畢竟比玉林小,男孩子又天生沒有姑娘家口齒伶俐,爭不過她,一急,沖口說︰「你要听那些不正經的怪話,我就告訴祖母去」

玉林頓時愣了,又林也愣了,手里的一顆葡萄捏滑了,骨碌碌滾落到地上。

「你說什麼?」又林回過神來,沉聲問他︰「你再說一次?」

德林瞪著眼,他是不服氣的,但是眼前長姊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縱然還不太懂事,也知道那話不能亂說。

又林放緩了聲音︰「剛才那話,你听誰說過?」

「沒……沒有听誰……」

「那你怎麼說玉林要听怪話呢?什麼是怪話,你明白嗎?」。

德林訥訥地說不出來,只能搖頭。

「那姐姐還要給你們講呢,姐姐講的也是怪話嗎?」。

德林忙說︰「那怎麼會。」

德林一個小孩子,整天還不出門,能從哪兒听到這些話?

李老太太是不會說的——縱然她心里百般硌應玉林生母的出身,她也不會說這種話。

德林身邊兒伺候的人,有四女乃女乃的人,也有李老太太的人,誰知道是哪一個說這種話?

既然在德林身邊說了,誰知道玉林身邊有沒有人這樣說?

「這樣的話不好,以後不能再說了。若是有人和你這樣說,你也該喝斥反駁回去才對。」又林耐心地勸說︰「你是男子漢,我們姐妹現在靠著父母,將來要靠你護著我們,替我們撐腰說話。要有別人欺負我們,誰能替我們出頭?還不是得靠你和小弟?別人說壞話,你怎麼能輕信?你怎麼能和旁人一起欺負姐妹呢?」

德林大感慚愧。他現在讀的書無不是在講孝悌友愛忠義節烈的,被姐姐這樣說,他頓時想起,自己做的可和聖賢書上講的不一樣。

又林模模弟弟的頭。

小孩子象白紙一樣,別人往上面涂什麼顏色,他們很容易被改變。

「那,我們來講故事吧。你們瞧,天河的這一邊,有織女星。那一邊是牽牛星,隔河相望。每年七月初七,傳說牛郎和織女可以相見一次……」

朱慕賢靜靜的站在牆邊,听著那邊傳來的聲音。柔和清脆,將一段傳說娓娓道來。牛郎織女的傳說朱慕賢自然是熟知的,只是現在他听得極認真,象是第一次听到這故事一樣。

玉林和德林其實已經困了,又林的故事講到一半,德林已經撐不住睡著了。玉林也迷迷糊糊的,倒是一直撐著听完。

又林讓丫鬟幫忙把他們兩個抱進屋去睡,安頓了他們,自己也折騰出一頭汗來。院子里的小桌上還放著沒吃完的半盤葡萄,又林坐了下來,剝了一顆放進嘴里,對小英說︰「你也吃。」

小英應了一聲,在拉過一邊的小凳子坐了下來,也揪了一顆葡萄,但她不剝皮,整個兒都填嘴里了。

「甜嗎?」。

「甜。」

葡萄熟得恰到好處,薄薄的皮,汁水甜得讓人都有點兒受不了。

小英望著頭頂的星辰,想起剛才又林講的那故事,遙想著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回,忍不住說︰「這一家人真是可憐。」

「是啊。」

一般人只說這對夫妻可憐,倒是沒听人提起這兩個孩子。他們的存在感實在很低,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時他們是幸福的道具,一家人分離之後他們又成了苦情的點綴。人們總說牛郎織女不易,卻很少提起兩個孩子怎樣。

小英揪著葡萄吃得歡,有些含糊地問︰「織女不是天上的仙女麼?牛郎不過是個放牛娃,想來又沒讀過書認過字,又沒有錢沒有房……織女怎麼看上了他呢?」

「那照你說,織女一定得看上個家財萬貫,滿月復經綸,生得又特別俊俏英偉的男人?」

小英噎了一下︰「那……那織女也太勢利太俗氣了吧。」

「是啊,仙女看的東西,和我們俗人不一樣。俗人講究門當戶對,看家里有沒有田有沒有地……不過織女也沒看走眼,後來牛郎就算面對王母,也毫不退縮,並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不顧情義的人。」

小英重重點頭︰「對對,就是這個理兒。少爺念的書里有句話,我听過,還記著呢。說是什麼富貴不屈,貧賤不什麼的同,此乃大丈夫。牛郎果然是個好相公好丈夫啊,書上說的原沒錯。」

呃,此丈夫非彼丈夫啊。

「姑娘,我說得對吧?」

又林忍著笑說︰「很對。」

「只要人好,旁的倒都可以那高門大戶有錢的人家,動不動就是三四個小老婆,越有錢越沒良心……」

是啊,遠的不說,就說七嬸和七叔吧。兩口子就算沒成仇人,怕也早就同床異夢了。

其實人們也不是不向往牛郎織女的。尤其是姑娘們,七夕就是乞巧節,她們在這一天祈願,盼著能象織女那樣心靈手巧,能覓著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並沒有誰去追究計較織女和牛郎無媒無聘,更沒誰指責他們私奔苟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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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故障,重做系統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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