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里頭家家都在預備過年,應酬往來就少了許多家事。鐘氏讓人把新傾的錁子拿了來給老太太過目。散碎金銀攏在一處共得了銀錁子二百十一八個,金錁子一百二十八個,各種式樣的都有,象花開富貴,年年有魚,連中三元,吉祥如意,年年都是這些式樣,也沒有多少新意。
老太太笑著拎起那年年有魚數了數,上頭一共是六只小魚,由小至大的墜成一串,拎著最上頭的小的,下頭幾只都在滴溜溜的轉圈兒,新鑄的錁子晶瑩燦然,小魚好象活的一樣。
原哥兒這麼大的孩子最喜歡這種閃亮亮的東西,看得目不轉楮。老太太笑呵呵地說︰「來,給你一串玩玩。」
乳娘忙替原哥兒謝過老太太,又林笑著把原哥兒兩只小手湊到一起朝老太太揖了揖。那金魚是用紅線串綴的,乳娘替原哥兒系在手腕上,他自己抓小魚玩得不亦樂乎。
良哥兒也坐在老太太身邊兒,可是他因為秋天時候那場病傷了元氣,瘦仃仃的一點兒都不象個四歲的孩子,既不愛動彈,也不愛說話。老太太拿著個連中三元的錁子逗他,他懶洋洋的象是提不起精神來。
老太太看著不象,問鐘氏︰「良哥兒最近飲食怎麼樣?」
鐘氏忙說︰「就是不大愛吃東西,每頓飯都得哄著才能喂下去幾口。就是點心還能吃一些。」
老太太不贊同的說︰「點心要少吃,正經的飯食才能生氣血養精神,點心不過是些糖啊油啊的,有的還混了香料什麼的。小孩子該少吃些才是。」
鐘氏低下頭說︰「老太太說得是,可他就是不愛吃飯……」
鐘氏把良哥兒看得很緊,這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朱家的嫡長孫,是鐘氏下半輩子的指望。她幾乎從來不讓良哥兒離了自己眼前。也不讓他出院子——就怕有什麼人心懷不軌暗害了他。
老太太琢磨著這樣不成,把好好兒的孩子養得跟個小姑娘一樣。象鐘氏這樣養孩子在京城官宦人家其實很不少,結果孩子長大了有出息的也很少。大多只能蒙祖蔭混個小官做做,沒什麼能為,遇事也沒有擔當。
老太太看了鐘氏一眼——鐘氏這樣養孩子。無非是想讓兒子跟她親。可以預見。即使將來良哥兒長大了,鐘氏還是會把他牢牢拴在身邊,哪怕他娶了妻生了子……
老太太模了模良哥兒的頭,良哥兒依然懶洋洋的沒多少反應。
不能這麼放任下去。老太太決定晚上就和丈夫商議一下,過完年良哥兒虛歲也就算是六歲了,可以讓他從鐘氏院子里搬出來,然後請位先生好生教導。
再看看原哥兒,老太太的心情又好轉了一些。原哥兒生得白胖結實。小胳膊小腿兒都可有勁兒了,性子也好,一逗就笑。整天樂呵呵的。雖然現在還小,可是老太太已經一廂情願的從小孫子身上看出了他一腦門兒的聰明勁兒。
這孩子將來準有大出息。
鐘氏臉色不好。不過她臉色這些天就沒好過,又林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結果等回去了之後,翠玉消息極靈通地來回報,說大少爺院子里那個通房有孕了。
又林對那個錦珠印象著實不深家事。主要是她平時根本不出院子,除了去鐘氏那兒偶爾會見著她在鐘氏身邊侍奉,平時根本見不著。印象里頭是個中等身量,鵝蛋臉,皮膚倒是白白的,長得其實也不並不多美貌。
錦珠原來是大太太的貼身丫鬟,想當然,大太太不會喜歡妖精似的丫鬟在身邊兒,更不會倚重信任。後來把錦珠給了兒子,也是覺得錦珠看著就是好生養的身子,再給兒子多添個兒女,開枝散葉才是最要緊的。
當然,鐘氏生了一兒一女,在這一點上是無可指摘的,所以錦珠那邊兒,大太太也沒為這個催促。當然,鐘氏一向看得很緊,錦珠也沒有什麼機會。
現在突然間弄出了身孕,怪不得鐘氏看起來氣色這麼差。
到了這一步,既然鐘氏兒女俱全,也沒有什麼理由不讓通房生下孩子。
「對了,听說三少女乃女乃那院兒里這幾天也很不太平呢。」翠玉一說起這些八卦來,真是眉飛色舞神采熠熠︰「三少女乃女乃一直沒動靜,三少爺原來就有兩個房里人,再加上一個劉姨娘,那小算盤打得 里啪啦直響,個個兒都琢磨著小九九。到這過年,三少女乃女乃嫁進來連頭帶尾的,可就算三年了。三年無出,這無論如何說不過去。那她總得有所表示。自己生不了,還攔著不讓別人生,到哪兒都是她沒理啊——那劉姨娘她們的機會可不就來了?」
同是做正室的,又林理解韓氏的心情。
在這個時代,做媳婦的不能為婆家添丁進口,那就是天大的罪過。哪怕是皇帝家的公主,都扛不住這壓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況且這不光是外人給的壓力,韓氏和朱長安小夫妻倆也不好過。一來,朱長安同齡人都抱上兒女了,那成親早的,孩子都可以開蒙讀書了。朱長安在房事上也不是不努力,可是怎麼努力耕耘播種就不見發芽,這耕地的人也沒那個熱誠再繼續干活了。朱長安從一開始大半個月都歇在鐘氏屋里,變成只有半個月,再變成只有不到十天。韓氏心急如焚,可是這種事又不是著急就有用的。她藥也沒少吃,大夫也看了,受孕的日子也是月月掐算,每回月事一來,她整個人就變得沮喪起來——這代表她這個月又白費了,努力得不到成果,這種事最打擊人的熱情。
可是韓氏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別的女人在她前頭生下孩子。庶長子——佔了個長字,代表了以後幾十年的麻煩。不管是記到自己名下,還是就讓姨娘養著,都麻煩。記以自己名下,韓氏不甘心,再說,不自己生的,就算記自己名下,也不會和自己一條心。讓姨娘自己養著呢,那當然跟姨娘親。這種跟自己隔著肚皮的孩子,長大了別說指望他孝順,不把她當仇人就算好的。
韓氏也在琢磨,如果過了年開了春,還是……那她就在自己的陪嫁丫鬟里挑一個出來開臉放在屋里。朱長安原來有兩個通房丫鬟,和他有好些年的情份,要是讓她們生下孩子,韓氏可掌控不了她們。那個劉姨娘就更不用說了,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不安分,絕不能讓她有作耗的機會。
這邊是愁著沒孩子,鐘氏那邊是愁著有孩子。
鐘氏那邊兒咬牙切齒的,明明算準了那個賤人的小日子,給她吃的東西里多多少少還都有些不利于受孕的食物,可這樣都能讓她逮著空子懷上。朱正銘居然還十分高興,這幾天都滿面紅光的,話里話外還讓鐘氏多多照料錦珠。
鐘氏板著臉說︰「還要怎麼照料?還讓我捧著她不成?平時我也沒讓她在我跟前端茶倒水的服侍,她的吃穿用度我也沒一點兒虧了她的,到底是我哪兒做得不對?你還要特意囑咐我這個?」
鐘氏自打開始掌家管事兒,說話是比以前硬氣多了。朱正銘听著有些刺耳,不過還是笑著和妻子商量︰「瞧你說的,你一向待人大方厚道的,我還能不知道?錦珠在我面前也總說大女乃女乃待人寬厚,她一直念你的好。」
呸,賤蹄子就是會說這些口是心非的話。鐘氏可不相信她在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在朱正銘面前這樣說,顯得她多麼乖巧懂事,被她這麼一擠兌,自己就算原來對她不好,也得勉強再做出個好的樣子來。
「不過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雙身子總是艱難些。你不看大人,只當是看孩子吧。這吃住用度上頭,盡著她些,反正孩子生下來,也是要叫你母親的。」
鐘氏恨不得把手里的梳子給掰斷了!
什麼叫生下來也叫她母親?她難道就缺這一聲母親嗎?她自有自己的兒女,還稀罕一個丫頭養的?
也不知道這賤人是怎麼鑽的空子,居然讓她給懷上了。
這要是生個丫頭,將來少不得破費一副嫁妝。要是生了個兒子,那就更麻煩了!
「我心里有數,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朱正銘笑了笑︰「到來年開春,良哥兒也差不多該開蒙讀書了。到時候……他再住西廂房里頭也不合適了。你瞧瞧收拾哪里給他挪出去?」
鐘氏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地說︰「急什麼,良哥兒還小著呢。他身子一向又弱,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還總是三災八難的。要分出去住,總得等他再長大些,身子康健了再說。冒冒然的給他換地方,萬一耽誤了他的身子,更不要提讀書了。」
鐘氏的理由總是比朱正銘的要充分,她這麼一篇話說出來,朱正銘也無言以對了。雖然他在心里是不以為然的——兒子只不過腸胃弱一些,並不是有什麼大癥候。可是鐘氏象護雛的母雞一樣,在這件事情上是不可理喻的。朱正銘也不能說,就讓他分出去,不這麼嬌養縱容著,說不定還沒現在這麼多毛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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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炎又犯了55555(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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