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手終于相握了,盡管那只有力的大手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唐甜滿臉的振奮欣喜,來到這落後的星球上已經很久,她竟然不知道在這里還有一個她如此關心,如此掛念的人類,完全忘記了還在星際漂浮待救的伴侶,拖著麻木的小腿向發出微弱聲音的方向爬去。
人影蠕動,也朝唐甜這邊接近,顯然那就是葉三。兩人終于接近了,黑暗中,他們模索著伸手緊緊相握,彼此聆听著對方的呼吸,感受著久違的情意,陣陣噴自口鼻的熱氣,溫暖著劫後余生的心。這是一種深厚情意的考驗,用生命作為代價。兩人擁偎在一起,感覺到了心靈那份情意的相通,靈魂的交融,無論在形或是在質上,都如此密切的契合,像一體的手足,那份相濡以沫的情意更是血濃于水,供過生死以後,異類與人之間,還有什麼不能交融?他們誰都沒有說話,誰也不曾開口,此時此情,說什麼都是多余,只有感受重于一切。
靜默中,激蕩的情緒漸漸平緩,唐甜控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壓低了聲線,以只有葉三能夠听到的聲音問道︰「老爺,你又掛彩了?」
葉三雙眼閃動著幽幽的寒芒︰「後腰被那殺手開了個口子,差一點傷到了內髒,用手捂住傷口,血還是止不住。」
「刀客徐連彪悍勇猛,不是一般的角色,老實說,兩個回合拼斗下來,我連他使用的兵器都沒有看清楚。」
「是一把刀,極其鋒利的刀,極輕極薄,揮斬不帶任何刀風,這也是我挨了一刀的原因。徐連用刀的手法異常特別,不但詭異多變,而且刀速極快,能在同一時間施展不同的刀法,像攻像守,難以捉模。刀明明斬向你身體的某一部位,但揮落的時候卻換了位置。也算徐連倒霉,在被我挑斷一根肋骨的情況下,把你當成了我,做出了致命的一擊,他沒有想到你還完好無損,還是吃了暗棋的虧。」
「老爺,我也傷了小腿,如果他事先沒有傷到肋骨,我那一刺也要不了他的命,那時我們就凶險了。」
「什麼?你也傷了?快讓我瞧瞧?」葉三爬起來,抬起了唐甜的小腿,月兌去鞋襪,推起褲腳,露出女敕如蓮藕的小腿。
「嗷!輕點。」
「好像淤青了一塊,活活血,揉揉就可緩解。」葉三抓起唐甜尖尖如玉的小腳,輕輕地在小腿上搓揉起來。唐甜咯咯咯地輕笑起來,好像葉三撓到了她的癢處,眼里充滿了濃濃的情意。
「老爺,甜兒長那麼大,還沒有什麼人這樣伺候過,更別說被男子握著腳了,羞死了。」
「羞死了還笑,是不是很舒服啊!」
「嗯,舒服到心坎里了,以後老爺還會握人家的腳嗎?」
「只要甜兒的腳不臭,老爺天天握。」
唐甜呼痛的聲音,立時變成了細細申吟的。
隘口里仍是一片黑暗,一片濃稠的黑暗,不但黑而且靜,人在草叢中移動,仿佛淹沒在黝黑深沉的水底。兩人不分前後向前模索,寂靜中偶爾有細微的水滴聲傳出,葉三包扎後的傷口還在滴血。
跨越了一條淺溝前,葉三又停止了動作,唐甜迅速緊張地把身體貼地,眼珠子亂轉,可沒有發現什麼。葉三的視線集中在了幾丈外的一塊巨大的岩土後面,手握妖刀,脊背拱起,兩腿微彎,做出了隨時可以騰空撲擊的姿勢。
一個非常低緩的聲音飄了過來︰「徐連兄得手了嗎?」
「嗯。」葉三低聲地回應了一句,妖刀立在了胸前,毫不松懈地戒備著。
岩土後暗影里,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副瘦長身材,頭上扎著頭巾的人,相貌看不清楚,但舉手投足間卻流露著一股凌厲的霸氣。天鷹金勝魁一見來人,一個好像力竭不支,看上去頗像經過一場惡戰後的形態,一個僵死臥地,一動不動。
金勝魁獰笑著,跳過淺溝,直奔唐甜而去,一聲脆響,抽出刀鞘內的寬刃短刀,就要取唐甜的首級。就在刀鞘暗簧彈響的同時,一把尖刺刺中了天鷹的握刀的手背。
天鷹金勝魁的反應起初是驚訝,隨之而來的疼痛,使他迅速以左手兩指捏住刀尖,想用刀柄撞開穿透掌心的尖刺。弓背于地的葉三便在此時騰空而起,壓在胸前的妖刀,凝成了一條光帶,狂芒猛至極地單劈金勝魁。
趴在地上的唐甜更不猶豫,貼地急推穿在金勝魁掌心的軍刺,軍刺破空傳出裂帛之聲。
一霎那,金勝魁什麼都明白了,想大吼出聲,卻發現嗓音沙啞,喉嚨里好像被稀泥糊住了一樣,慌亂之下想抽出背上的金背鷹刀,但任他如何掙動都無法把右手抬到背後,只有放棄左手上捏住的短刀。仿佛是受到了惡毒的詛咒,又仿佛遭到厲鬼纏身,金勝魁驚悟他竟無力面對眼前的一切了。
血肉在妖刀揮動中橫飛,在軍刺的刺戳下迸濺,沒有哀嚎,沒有淒喊,有的,只是利刃切肉的悸心悶響。
隘口出口處的奪日麻無雙注視住隘口下淺溝邊的寒光,眼中的神色立刻變得像那抹寒光同樣陰森凌厲,身形快不可言地向隘口下飛去。
葉三知道他們的行跡已經暴露,再隱蔽躲藏已經毫無意義。麻無雙魁梧的軀體縮成了一團,就像一只被戳破的豬尿泡,在頃刻間便蟄伏到適應如此狹小的空間,在空中彈射,落在丈外。看到麻無雙,葉三沒有一丁點沾沾自喜的感覺,雖然現在對手已在明處,相反的,看到麻無雙的造詣,他現在的心情非常沉重,一擊不中,恐怕再求得手,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偷襲暗算對方已經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力戰,自己有傷在身,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唐甜也失去了在暗中出手的機會,面對麻無雙這樣處在絕佳狀態下的高手,宰殺對方談何容易。
麻無雙站在十步開外,一聲不響死望著葉三,黑暗中,除了他雙目偶爾閃現的光芒,看不出他另外的神色。場中揚起一股撲鼻的血腥味,麻無雙煽動了一下鼻翼,立刻明白那是對方身上流出的血。看到兩人站在面前,麻無雙有點意外地看著唐甜,呼吸盡量保持平穩順暢。
「閣下受傷了,不輕的傷,意外的是還有一位,想來我那兩位同伴已經不在了,兩位能走到這里已經難能可貴,還想再過我這一關嗎?」
「徐連和姓金的已經被我們擺平,在下想繼續下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有些事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想徐連是我們三個中最善于暗殺的人,能輕易擺平他,是不是多出的一位讓他吃了暗虧?金勝魁有勇無謀,好大喜功,遇事不善籌謀,也是他致死的原因,可對?」
不經意地點點頭,葉三感到真的遇見頭腦清醒的人物,今晚要豁出去了。站在一旁的唐甜突然說話了︰「麻無雙,現在是在暗夜里,沒有日光的照射,你的奪日蝴蝶叉又能有什麼作為?」
「啊!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哼,是誰給你透露的消息?」
「不要問我是誰,知道我是你命中的克星就可以了。」
麻無雙震驚中向後挪出半步,右手微微翻動,一只兩尺長,拇指粗細,前端展射出一個閃亮的圓盤,邊緣鋒利,閃爍著光亮,尾端分出兩只像蝴蝶翅膀的丫叉。奪日蝴蝶叉已猝然戳出,圓盤的反射星光,準確無誤地照在了唐甜的雙目。
葉三看出了名堂,原來麻無雙所謂奪日,就是利用太陽的反射光線在刺激人的雙目,讓對手有片刻失明的瞬間,來完成他奪命的一擊。可惜,現在是晚上,連月光都少的可憐,只有星光暗淡地點綴在夜空,難怪唐甜有此一說。
唐甜微微側首,右手的軍刺斜起橫截,攻中帶守,順便切斷了麻無雙的退路。葉三的妖刀斬落,刀落如風,凌厲中斬出難以比擬的迅捷。麻無雙白衣飄起,蝴蝶叉由上而下,叉尖所指沒有離開唐甜的雙眼,叉端的圓盤抖閃,分擊兩個對手,冷芒所到之處還是對方的雙眼。葉三妖刀直劈向圓盤,身形的不靈活,只好采取拼命的搏殺。麻無雙一聲不吭,凌空三個筋斗倒翻,避過軍刺的連續突刺,蕩開葉三的刀刃,一叉挑彈,葉三踉蹌倒退,衣袖被叉尖挑開。唐甜見葉三體力不支,刀速變慢,心急下,軍刺布起了一道嚴密的死亡之網,籠罩在葉三的周圍,形成一團濃郁的光影。
剛才的一招,絕對是麻無雙的精粹絕學,如果在日頭下,葉三難逃傷體之災。唐甜軍刺護住葉三,給了葉三喘息的時間,高手搏命,只要有一點回旋的空間,足可以乘隙反擊,制機于後。麻無雙面對兩大高手,反應相當奇特,他沒有躲避軍刺的穿刺,他甚至不曾移動,在刀光刺影下,蝴蝶叉輝映出無數星光,星光都是亮點成雙,在飄忽,在旋轉,在跳動,緊密的撞擊中是那樣準確至極。星光又在激烈的金鐵撞擊中明滅,叉影像星光不可預料地粹射暴彈,光影成雙,奪人雙目。
此時葉三的妖刀又顯出怪異的變幻,銳風撕絞沖突中,首先驚叫的是唐甜,她又感到了來自她遙遠星球的靈力,那樣熟悉,那樣親切,不由得驚叫出聲。隨後驚叫聲中傳出了壓抑的嚎叫擠出肺腑,影像交疊穿插,肌肉的碎裂聲在驚叫中回蕩,血越發熱的發燙向四周迸濺。
一切的景象發生在瞬間,也結束在瞬間,當所有的聲與光于實質的搏擊靜止以後,隘口里仍是一片漆黑,一片寂靜。兩只手又握在了一起,在虛無的空間傳遞著劫後余生的情意,那樣痴纏,那樣溫馨,那樣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