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柄雪亮的腰刀隨著一聲吼叫,在突起的破空聲里撞擊成一片,光影收斂,葉三雙手空空,妖刀早已入鞘,幾柄拋向半空的腰刀才落入草叢。他閑散地站在唐甜身邊,模樣輕松自在,好像沒有動過手,沖上動手的人,滿臉驚愕,憤怒交加。
沒有動手的賀頂紅鐵青的臉變得更是青中泛黑,盯著葉三,眼角肌肉不停地跳動︰「閣下到底是什麼人?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葉三一臉的正氣︰「等我取證後,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自會不讓各位失望。」
「閣下打定主意要偏袒這個賤人了?」
「不是偏袒,而是通過取證,分辨出一個清白,弄個水落石出,一條生命非同兒戲。」
「我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輕易得逞的,就是豁上性命也要教訓教訓你。」
葉三抬頭冷漠地道︰「我已經拿出本事和你們周旋,自斷一臂,我也拒絕了。我認為各位沒有如此權力和分量,堅持取證也是為了公平處理這件事。各位如果極力反對,則說明各位心虛,殺人的動機就值得懷疑。」
葉三的態度慢慢變得堅持強硬,由剛開始的容忍謙讓到尖銳穩健,舉止言語一再表明他不會退讓。蘇州府的人也看出來了,他們對葉三極為忌憚,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葉三的底細。但葉三的神態氣質,談吐反應,以及武功,這是裝不出來的,都明白葉三絕非易于之輩。
自從葉三的出現,那突現的一刀斬斷繩索開始,賀頂紅心里就蒙上了陰影,剛才沒有及時制止手下動手,就是因為那一刀他沒看清楚,剛才的混亂他還是沒看清楚葉三出刀的角度、手法和收發的動作,葉三的忍讓和柔順,一時蒙蔽了賀頂紅的判斷,才有了剛才的一幕。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正確的,清醒的非常快,也贏得了再次斟酌的機會。
周圍的人有人撿回了飛出的腰刀,呆呆地僵立著。賀頂紅察言觀色,權衡形勢,長嘆一聲︰「好,閣下可以取證問個清楚。」
葉三點點頭︰「賀兄,這是聰明的選擇,人就應該有面對現實的勇氣。好了,姑娘你如果還有什麼辯解的話,現在可以說出事發的始末了。」
唐甜輕輕一笑︰「我不是辯解,我是澄清事實,還我清白。」
「只要你說的是真話,經得起對質,我會還給你清白的。」
唐甜沉默了一會兒,容顏變得嚴肅莊重︰「本姑娘由于心情不好,出來散心,在蘇州虎丘山下喝酒踫上了況雨。是他主動接近我,在我喝得微醺的時候,邀請我到他府上參加他的婚禮。我一時沒事可做,也是想湊一份熱鬧,就沒反對去了他府上。到了府上才知道他的身份,他竟是蘇州知府的公子,于是又喝了很多酒,見新人已經入洞房。過了很久,夜已深,一人喝酒,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一時無聊,就想去鬧鬧洞房就離開。可沒想到,在洞房外听到了況雨和新娘子在談一筆不義之財,什麼庫房了,黃金了,分批運送了,今後不能跟著老爺受窮之類的。本來想在繼續听下去,可酒勁上來了,難受的要命,還吐了出來。我鬧出的動靜驚動了洞房里的人,況雨提著劍就出來了,看見是我,不由分說,提劍就刺,那架勢就是想殺我滅口。」
「住口!一派胡言,栽贓陷害。」賀頂紅忍無可忍出聲斷喝。
葉三抬手制止了他︰「姑娘請繼續。」
「我為了自保,抽出兵刃和他交手,可他太無能了,幾下就身上掛彩。新娘看到她相公傷了,就不顧一切地撲在了況雨身上,我能看出她想保護她的相公,就停手了。可況雨一時收手不及,長劍戳入了新娘的下月復,血頓時流了滿地,眼楮瞪得大大的,真是死不瞑目。」
「賤人!我們來到現場的時候,你手里還拿著兵器,還狡辯不是你所為?」
「事實就是這樣,你哪只眼看到我殺的新娘?」
賀頂紅吃力地大叫︰「一面之詞,不足為信,純屬歪曲事實,血口噴人。」
葉三極其沉緩地開口了︰「賀兄,請指出來她哪些地方歪曲事實了,哪些地方含血噴人了?」
賀頂紅似在掙扎,尋找反駁的理由︰「譬如說,她手里拿著帶血的家伙,誰又能說出,那血不是新娘子的?」
「那傷口可為證。」唐甜急應道。
「傷口……傷口也是被銳物所創,誰能分辨的出?」賀頂紅的話像擠出來一樣,有點站不住腳了。葉三平靜地道︰「好了,事情我已听出個大概,既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麼還有一件事可以證明,就是況雨到底說沒說那幾句話,找到了物證,就可說明一切。」
賀頂紅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變化極其狼狽難看,顯然葉三說到了事情發生的根源,也是他極為回避的事。
「那是賤人栽贓陷害,想月兌身的詭計,怎麼可能有物證?」
唐甜語氣平淡︰「事實勝于雄辯,不信,我們可以各自去取證。」
賀頂紅臉上青筋浮動,說不出話來了。雙方的反應極端鮮明,周圍的人群情激昂,唐甜卻是艷麗絢爛的微笑,快慰,寧靜,美艷不可方物。賀頂紅忍不住跳了起來,滿面凶悍,咆哮著指向葉三︰「閣下,你算老幾?這樣歪曲不公,憑什麼妄斷一切?」
葉三笑得比任何人都舒心︰「我正要告訴你們憑什麼,既然我要攔下這事做個了斷,憑的是我手中的妖刀,還有我京師都指揮使的身份。」
驟然之間,周圍的人像吃了一個雞蛋,卡住了喉嚨,臉孔扭曲,雙目凸瞪,張著大嘴,發不出聲音。
賀頂紅用力地敲著自己的腦門,在想這人是誰?喃喃自語︰「京師?都指揮使?難道是……葉三?葉爵爺?」咽下一口唾液,瞠目注視著葉三,冷汗已濕透衣衫。等明白過味兒來,悄然往後退了幾步︰「不能放了那賤人,沖上去,殺了她!」
七把腰刀同時罩向還被綁著的唐甜,唐甜雖然全身被縛,身形依然在刀鋒中穿梭,被動挨刀也把她*急了︰「老爺,還不替我松綁,他們全向我招呼啊!」
「哼!都是你自己惹得事,受點折磨也不為過。」
「老爺,你這叫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啊!」
葉三淡淡一笑,身形猝起,妖刀出鞘,灑出一片光雨,寒芒伸縮,頓時卷飛了三把腰刀,失去腰刀的大漢,抱頭滾竄。葉三凌空炫舞,漫天光弧炫目奪神,剩下的四把刀又卷飛了出去。七名大漢狼狽地滾爬,四處奔逃,完全忽略他們的腦袋,葉三要殺他們,何必只卷飛他們的腰刀?而不是他們的腦袋?
賀頂紅退走時,兩眼充滿了仇恨和淒楚,看情形,葉三和官府的梁子是結定了。葉三轉過身,心情十分沉重地走到唐甜身邊,唐甜的模樣也是可笑狼狽,頭發披散,衣裳破了幾處,露出細皮女敕肉,臉上沾滿泥土和草屑,顯然剛才確實吃了苦頭,受到了折磨。
唐甜望著葉三,表情十分古怪,帶著莫名的興奮︰「老爺,現在可以替我松綁了?」
「當然。」鋒利的妖刀割開了緊緊捆綁在唐甜身上的繩索,唐甜獲得自由的雙手,不停地搓揉著全身的關節。葉三站在一旁,注視著唐甜,那蒼白的臉龐逐漸紅潤起來,失去血色的嘴唇也泛出了艷柔的光澤,雙眉開展,盡顯完美的嬌態。
「老爺,我的兵刃被他們扔在了附近,你幫我找找。」軟語相求,葉三不得不到附近轉悠了一圈,找回了唐甜的兵刃,那把鋒利的軍刺,裹在一個包裹里,上面還沾著血跡。
「老爺,你能來找我,我的心情也好了,我們回家。」唐甜接過包裹和兵刃,話也多了起來。
「回家?你不是說要取證嗎?到現在你還沒有兌現。」葉三有點疑問地看著微笑著的唐甜。
「還取證?現在已經得罪了蘇州官府,再取證,說不定連知府老爺也得牽扯進來。」
「不對,蘇州知府況鐘況大人我非常了解,他可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清官能吏,明成祖時,在禮部做個小官,以干練聞名,多次受到明成祖的嘉獎。宣德四年出任蘇州知府,宣德帝親自設宴送行。到任後,整頓吏治,嚴懲貪官污吏,當堂處死了六個罪大惡極的奸吏,罷免了十一個縣令、縣丞。況大人雷厲風行的作風,可說是在朝廷首屈一指的,在蘇州有況青天之稱。任滿升遷,可蘇州百姓每次都聯名上書挽留,他可是大明朝唯一的官餃從正四品提升到正三品的知府。如果說他有什麼不廉潔的行為,這里面肯定有蹊蹺。」
「老爺如果不相信甜兒說的話,那就取證好了,弄個水落石出,也好還我清白。」唐甜嘟起小嘴有點不高興。
葉三看到唐甜生氣的模樣,哈哈大笑︰「我們走,我的坐騎就在對面的樹底下,你可以暫時騎我的馬,到哪里,隨你的便。」
唐甜收拾了一下,和葉三走向小山崗,一邊走一邊輕輕地說︰「老爺,我們就到昆山去,到那里肯定有所收獲。」
葉三本想問問唐甜到那里干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說過,他從現在起,不干涉唐甜的任何行動,只要不離開他的視線,一切他都無權過問。
唐甜心細,看到葉三有話要問,挽著葉三的胳膊,有如情人般的低語︰「老爺,你不會限制我的行動?」
「不會。」
「那就是說一切都听我的了?」唐甜得意地看著葉三,希望他首肯。
「不錯,現在我就是你的跟班,一切行動听你指揮,不過,不要讓我做太過分的事。」
「嘻嘻……伺候伺候我可成?」唐甜嬌媚詼諧地說著葉三無法拒絕的話。
「不成!」說完,也眯著眼笑了起來。
兩人沐浴著夕陽余暉,在霞光沉浮中說笑著來到山崗頂的大樹下,他們的神態是那樣的親密交融,看上去倒似一雙郊游踏青,野合後,盡興而歸的情侶了。